《咖啡店政客 [英国]菲尔丁》读后感

【作品提要】

贵族政客波利悌克整日在咖啡店里谈天说地,却对家人毫不关心。他的女儿喜拉瑞特下离家与情郎康士坦德幽会。康士坦德见义勇为,从恶棍手中救下了一个名叫伊沙白拉的女子。混乱中,喜拉瑞特走散,遭流浪汉兰勃尔调戏,两人被警察带到司法官司奎曾姆面前。为了讹诈钱财,司奎曾姆逼迫喜拉瑞特宣誓控告兰勃尔犯强奸罪。司奎曾姆还垂涎喜拉瑞特美色,要求与其相好。喜拉瑞特假装答应与他约会,使自己获得自由。与此同时,英雄救美的康士坦德竟被司法官诬为强奸犯而被抓。为了救康士坦德,喜拉瑞特等人设局,将司奎曾姆骗至酒店,在他欲行不轨时将其抓住。司奎曾姆只好答应写信叫人放了康士坦德,却又在信中使诈,召来警察把喜拉瑞特等人全部抓起。为了报复喜拉瑞特等人,司奎曾姆安插证人,指证他们有罪。案情对喜拉瑞特等人非常不利。关键时刻,司奎曾姆太太赶到,拿出司奎曾姆写给喜拉瑞特的约会信,揭发了司奎曾姆的阴谋。负责此案的法官渥尔及恰好是伊沙白拉的哥哥,他秉公执法,判司奎曾姆入狱,宣告喜拉瑞特、康士坦德等无罪释放。

【作品选录】

第二幕

第一场

司奎曾姆法官家中。一张桌子,钢笔,墨水,纸等。

司奎曾姆、奎尔

司奎曾姆 你怎么说,毕尔刻姆老太婆不肯照数付款?

奎尔 是啊,大人;她说,您的保护对她说是一个铜子儿也不值,因为她只要从这三个月送给您的钱里拿出一半来,就够她用作贿赂两个陪审团的一年的花销;他们自然会在西克斯法庭宣布她无罪。

司奎曾姆 很好!我倒要让她明白,关于陪审团的花招我也全懂。奎尔,在毕尔刻姆老太婆的案子名下写上一条备忘录,到时候别忘了让她碰上第三号陪审团;这些陪审官都是好人,老实人,除了我提供的证据什么也不听。

奎尔 大人,保长手底下的那位斯那普先生,开了个铺子,自己有不动产啦。他希望一开缺,您就给他在陪审团里找个位置。

司奎曾姆 把他的名字记在第二号上。我记得那儿有一半儿都是保长手底下的人。谢天谢地,法律并不禁止这些屠户——

奎尔 是啊,大人,法律禁止屠户当陪审官,可是不禁止陪审官当屠户。

司奎曾姆 听着,奎尔!给第一号陪审团找几个新人。下次开庭的时候第一号可净是空额。——说老实话,咱们在中央刑事法庭要是不加小心管着点那些陪审官,等到了西克斯民事庭上可就没有陪审官了。

奎尔 大人说的一点也不错。可是这个第一团特别倒霉。我要是没记错,这个团至少有两回叫人检举出来,判了绞刑。

司奎曾姆 是啊,这些倒霉鬼!奎尔,咱们这一行免不了要冒点险。一个人要是想在阳世三间活下去,就不能怕到阴曹地府受罪。过太平日子也跟打仗一样得担风险;一个人既想安坐在家里发财,就不能害怕坐法官的板凳,就像当兵的不能怕上战场一样。在这儿,咱们都是拿出打仗的劲头儿来;英雄不见得都死于战场上的子弹,多少大人物都没逃过绞架这一关。

第二场

司奎曾姆、奎尔、斯塔夫

奎尔 大人,负责维持风化的警官,斯塔夫先生来了。

斯塔夫 给大人请安,我们到胡同里的赌场去过了,抓了六个犯人,其中有两个带着大人发的许可证,所以就把他们放了。

司奎曾姆 剩下的那几个是干什么的?

斯塔夫 一个是领半薪的退职军官;另一个是个律师的办事员;其余的两个是谭博尔法学院的学生。

司奎曾姆 把军官跟办事员放了;从军人跟律师身上弄不出油水来的: 头一种人是没钱可给,第二种人是宁舍命不舍财。可是那两个学生不能轻易就放了。

斯塔夫 请大人原谅,我可不敢在老虎嘴边拔毛。要依着我,凡是跟法律有关系的人都别惹。

司奎曾姆 不用怕;这些学生离当律师还远着呢,就像一群乡下地主组成的治安保卫队跟真正的军队差得一样远。学生穿上律师的长袍就跟地主拿起大刀似的,不顶事。这群少爷上法学院是来花掉产业的,不是来挣产业的。

斯塔夫 您别这么说,他们的衣服上可是镶满了花边,派头儿跟王爷似的。

司奎曾姆 再也用不着怕浑身镶花边的律师——一个穿着花边出来开业的律师,结果准连破布头都穿不上。

斯塔夫 行了,我准让他们跑不了就是了。——您吩咐我们去的那家我们去了,在大街上就听得见里头掷骰子的声音;可是门口停着两辆画着贵族皇冠的大马车,所以我们想了想,还是不进去的好。

司奎曾姆 你们做得对。法律就是戒严的时候挡路的栅栏,专门挡住地下走道的行人的,可是碰上坐大马车的,当然得放行。——法律就跟玩纸牌似的,宫廷人物的牌准赢,“坏蛋”最保险。

斯塔夫 我们还抓了个强奸犯。

司奎曾姆 他是个什么人?

斯塔夫 我看他是个大人物,因为他说话用法文,唱歌用意大利文,骂人用英文。

司奎曾姆 他有钱吗?

斯塔夫 我想没有,因为我们从他身上一个铜子儿也没弄到。

司奎曾姆 那没错,准是有钱。真人不露相;钱就像水一样,底儿越薄,流得越快。

斯塔夫 可是还有件倒霉事。

司奎曾姆 什么?

斯塔夫 女方不肯宣誓告他。

司奎曾姆 那用不着担心;我自有办法让她宣誓,提出够我用的证词。她是个什么女人?

斯塔夫 我看也就是个普通的婊子。

司奎曾姆 那正好,要宣誓控告别人强奸,再也没有比婊子更合适的人了。爱脸面的女人最怕控告别人强奸自己,就像一个绅士最怕控告别人殴打自己一样。——我们要让她宣誓,提出控诉,吓唬一下男方,让他肯付出一笔罚金,只要分给那个女人一部分钱就行了。去把他们带上来吧。——等等!今天早上我给你那儿送去一个犯人之后,你回家去过没有?

斯塔夫 回去过了,大人。

司奎曾姆 他怎么说?

斯塔夫 他不要命地威胁我们!他还说,您没有罪名就把他关起来了。恐怕从这个人身上弄不出油水来。

司奎曾姆 不管怎么样,咱们试到中午再说。

第三场

司奎曾姆、司奎曾姆太太

司奎曾姆太太 司奎曾姆,我要你今天上午把你的臭事都办完了;因为我决定今天下午要一个人用这些屋子。

司奎曾姆 没问题,亲爱的;如果今天上午能让我用一下大马车,我就感激不尽了。

司奎曾姆太太 大马车我自己还要用。

司奎曾姆 那我就让他们把轻便马车给我架上。

司奎曾姆太太 我还没决定是坐大马车还是坐轻便马车;所以两辆车你都不能用。再说,出去办公事坐出租的马车最合适,而且,今天既然我又不能把听差的让给你,坐出租马车也体面点。

司奎曾姆 好吧,小宝贝儿,好吧,就这么办吧。——我就求你一件事,今天能不能比平常稍微早一点吃午饭?

司奎曾姆太太 这完全不可能,今天我们得比平常晚一个钟头吃午饭,因为我必须去拍卖行一趟,要不然我就买不着那个中国瓷的小脸盆了。那个脸盆足足值跟它同样分量的宝石,可是我大概用跟它同样分量的金子就可以买到手,过不了一百个金镑;小宝贝儿,这一百金镑你得给我。

司奎曾姆 一个中国瓷脸盆要一百英镑!这些东印度公司的买卖都见鬼去吧!从东方弄点黄土就把我们的黄金都换走啦。

司奎曾姆太太 也许我用不了这么多钱就可以买下来;可是身上带的钱多点总比不够强。

司奎曾姆 一句话,我不能出钱让你去浪费。

司奎曾姆太太 我并不要求你出钱让我去浪费。

司奎曾姆 不要求就好。

司奎曾姆太太 现在问题就是这样: 你说我浪费,我说我不浪费。除了在你那个法庭上之外,到哪儿人家也是相信我,不相信你,这我有把握。——亲爱的,你听着;要是每次我一有点小小的要求你就骂我浪费,我有办法报仇。我要揭露你,我要让大家看看你那些半夜里干的阴谋,什么保护私娼跟赌局子啊,贿赂陪审官啊,瓜分公款啊,我要把你所有见不得人的事都抖搂出来。大人,你要是拒绝我的要求哇,我很可能立刻就能享用我的寡妇产

司奎曾姆 好吧,亲爱的,这一回我纵容你一次吧。——(旁白)一个人宁可把财产托付给强盗或者律师,把健康交给婊子或医生,也不能把危险的秘密告诉老婆;因为一旦你有个生死攸关的把柄被她抓住,你还不如死了痛快。

第四场

司奎曾姆、奎尔、司奎曾姆太太、斯塔夫、巡警、兰勃儿、喜拉瑞特

斯塔夫 给大人请安,这位先生昨天夜里对这位姑娘犯了强奸罪。

司奎曾姆 什么!强奸!(对喜拉瑞特)孩子,他强奸了你吗?

司奎曾姆太太 (旁白)这说不定很值得听听。

喜拉瑞特 大人,我没有什么可控告他的。我希望您让我们两个人都恢复自由。昨天夜里他的玩笑开得过火了一点,我于是就叫动了这些人;可是他们抓住了我们之后就不肯放我们走了。

司奎曾姆 他们很负责任。——释放你们的权力在我这儿,他们没有办法。

兰勃儿 大人——

司奎曾姆 先生,我希望我说话的时候没有打扰我。姑娘,你听着;要是这位先生对你无礼,你可别因为害羞就让正义不得伸张啊。你应该从这方面考虑,就是说,他下一次再犯罪你也要负责任;何况,说老实话,我看他这副神气,大有可能在这一个礼拜之内就要再犯十二次强奸罪。

喜拉瑞特 我向您保证,他是无罪的。

司奎曾姆 斯塔夫先生,在这件事情上你有什么说的?

斯塔夫 回大人的话,我看见这个犯人做出了极其下流的行动,还听见女方说自己在他的暴行之下都吓昏了。

司奎曾姆 你这可不对了,孩子;你愿意不愿意宣誓说刚才这位警官说的都是实话?

喜拉瑞特 我不愿意,大人;不过你要是不放我们,我倒要宣誓控告你们了。

司奎曾姆 那是不可能的,小姐,案情太清楚了。如果你现在不肯宣誓,我们就必须把犯人关起来,一直到你答应宣誓为止。

斯塔夫 她要是不肯宣誓,我们几个人宣誓就够判他罪的。

兰勃儿 好哇!这个法官比中世纪的宗教法庭庭长还混蛋。请问,您这位正直的,威风凛凛的法官老爷,您跟我有什么私仇,非得让这位小姐出头露面,招人耻笑,好把我送到绞架上去呢?

司奎曾姆 我的天!这小子这一脸的强奸犯的神气,我还真没见过。先生,我要是在法庭上正式开审,不必要什么证据我也要把你绞死。就是这群家伙搞得人家夫妻不和,让我们国家里有那么多的乌龟和私生子。

兰勃儿 要是你想给我定的罪名不过是这些,那我倒可以干脆承认,在这方面我确是很好地利用了自己的时间。不过,我不记得有过给你戴绿帽子的光荣,所以,法官老爷,我真不懂你为什么对我这样生气。因为,我看你也不会特别反对这些消遣,正像天主教的神父不会反对人犯罪,医生不会反对人得病一样。

司奎曾姆太太 先生,你可真有礼貌,当着我的面,说要给我丈夫戴绿帽子!

兰勃儿 请您原谅,夫人,我刚才不知道您大驾在此。我生来就最不愿意侮辱女人;而像您这样特别值得钦佩的夫人,我更应该额外的尊敬。

司奎曾姆太太 我看你这一身上等人的风度,就知道你不会出言无状的。所以我想,你刚才那些不大适当的话,是由于你的疏忽,而不是由于你对我有什么意思。

兰勃儿 对您这样的宽宏大量,夫人,我真不知道应该如何感激。我向您保证,为了能跟您交朋友,我宁愿付出比这次遭到控告更高的代价;我想您也看得出来,这种控告完全是一种诬陷。我希望,夫人,在您眼里头,我已经是无罪的了。

司奎曾姆太太 先生,我希望结果证明您不过只是对她开了个玩笑罢了。我必须承认,我一向都最反对在这种事情上使用暴力——心甘情愿的女人不是很多吗?

兰勃儿 (旁白)我看,这位倒用不着强奸。

司奎曾姆太太 (对司奎曾姆)怎么样,亲爱的,能证实这位先生有罪吗?

司奎曾姆 这个女人当着这么些人不好意思说实话。不过我看,我要是单独审问她,倒可能有把握。——我说,警官先生,把你的犯人先带下去。

司奎曾姆太太 等一等。他的风度太像一个上等人了,所以,在你们还没弄到更有力的证据以前,把他交给我。——(对兰勃儿)来吧,先生,跟我去喝杯茶。——(对警察等人)你们先在外头候着。

兰勃儿 夫人,您这样慷慨,对犯强奸罪的人简直是一种鼓励。

第五场

司奎曾姆、喜拉瑞特

司奎曾姆 孩子,说吧。虽然你心里没有太大的把握,我劝你还是宣誓告他吧。法律应该是严格的。对公众来说,宁可冤枉十个,也不能放过一人。凡是好人哪,都应该为了公众的利益牺牲自己的良心。

喜拉瑞特 你难道要我作伪证吗?

司奎曾姆 不,不。绝对不。瞧你说的,作伪证!你难道以为我不比你更知道什么叫伪证罪吗?你承认,他曾企图要强奸你;很好。凡是企图伤害你的人,在他心里就已经伤害你了。再说,一个女人可能让人强奸了,是啊,有好多女人曾经叫人强奸了,而且,犯罪的男人也绞死了,——可是这些女人自己并没有把握说自己让人强奸了。

喜拉瑞特 您在良心问题上真是个了不起的诡辩家。不过你可以不必再费事了,老实告诉你,你怎么说也是没有用处的。

司奎曾姆 我明白你为什么犹豫不决,你是怕坏了你的生意。——你是想,要是对一个主顾太狠了,别的主顾就不肯上门了。——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干这行多少日子了?

喜拉瑞特 你是什么意思?

司奎曾姆 算了,算了,别来这一套了。我看得出来你还是个新手,所以我就更喜欢你: 因为在所有的职业当中,只有在你们这一行里,愈有经验,愈没好处。——你长得多漂亮。——你老这样无依无靠地过下去真可惜。——让我亲一下吧。——别怕,对我别害羞啊。——我真受不了啦,你像玫瑰花一样的美,我的爱情就像玫瑰花梗上的刺一样多。——哦!我们也应该像玫瑰花跟花梗一样结合起来。

喜拉瑞特 啊,法官先生,这是你自己要犯强奸罪了!

司奎曾姆 要是我能相信你会对我忠实,我就把你包下来。这么些年了,我还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女人呢!

喜拉瑞特 (旁白)我决定了,我得顺着这个老混蛋来。

司奎曾姆 你怎么想,你能对一个身体健康、精神饱满的中年男子忠实吗?嗯?你是不是情愿为了我丢掉那群游手好闲的流氓?那些家伙都只是吃在肚里,穿在身上,钱袋像脑袋一样空空如也。他们对女人来说是比忧郁都更可怕的东西,因为忧郁不过让你们想象自己得了病,可是那群家伙却会给你们带来真病。——你不说话,那么你是默许了: 来,收下这个钱包,这就算我将来要对你干的事的定钱。

喜拉瑞特 好吧,可是我收下定钱之后应该干点什么呢?

司奎曾姆 你应该——不,你什么也不用干;由我来干。我是一个动词的主动式,你呢,就是那个动词的被动式。

喜拉瑞特 我希望你别是名词里的中性。

司奎曾姆 怎么着,你这个机灵鬼!你懂拉丁文吗,小娘儿们?

喜拉瑞特 懂一点,大人!我父亲从前是个乡村的牧师,他的子女都受了很好的教育,是他亲自教我们姐妹们念书写字的。

司奎曾姆 什么?这么说你还有姐妹?

喜拉瑞特 唉,别提了,大人!我们姐妹一共是十六个,都干这一行呢。

司奎曾姆 (旁白)是啊,这就是让女儿念书的下场。我宁可把刀交给疯子,也不愿意把笔交给女人;笔在女人手里一定是个促进卖淫的工具,就像刀在疯子手里一定是个破坏的工具一样。——(对喜拉瑞特)没问题,你们一家子一定都是情种啊。

喜拉瑞特 唉,大人,这都是我们家附近停泊的那一艘讨厌的军舰闹出来的。我那些可怜的姐妹们都让军官给糟蹋了,我自己做了海军牧师的牺牲品。

司奎曾姆 一点也不错,一点也不错,对我们的姑娘来说,水兵跟陆军一样的危险。头一个爱神是从海里跳出来的,以后成千成万的爱神就跳到海里去了。——可是,我的小宝贝儿,就是爱神也不能跟你比啊。

喜拉瑞特 大人,别这么一股火似的。

司奎曾姆 那你等于是要叫火绒在火镜下面保持清凉。不,火绒在透过火镜的太阳光下也没有我在你的眼光底下燃烧得那么快。

喜拉瑞特 (旁白)而且我敢说火绒也不像你这么干燥无味。

司奎曾姆 可是,注意!我听见好像是我老婆回来了——告诉我的书记我上哪儿找你去。——我一定做个最体贴的主顾,非常忠实,也非常慷慨——

喜拉瑞特 作为一个情人,真是两种最可爱的品质!

司奎曾姆 我的小宝贝儿,你会发现我比那些乳毛未退游手好闲的流氓们好一千倍。再说,跟着我最保险了。在英国交上一个法官,就跟在外国交上一个神父一样保险。在所有的国家里,庄重的外衣总是罪恶的最好的掩护。——别忘了我将来跟你约好时间你一定要准时到。

喜拉瑞特 我这方面您不必担心。

司奎曾姆 再见吧,我的美人儿。我会多么焦急地盼望着咱们的会面啊!

第六场

司奎曾姆

司奎曾姆 (独白)啊,为了一个漂亮的姑娘就这么干吧!现在,我要是能够让这个浑小子出钱,却成就了我和她的好事,那才不愧是个精明的法官呢;因为我要叫别人对他们自己犯的罪和我犯的罪一古脑儿认账。我看,这么半天了,我老婆一定把他吓唬得够呛,现在只要我肯把他放走,他一定愿意接受任何条件了。我必须承认,在逼男人拿钱这方面,她比我高明得多。——啊,他们来了。我现在必须换一种态度来对付我这位先生。

第七场

司奎曾姆、司奎曾姆太太、兰勃儿

兰勃儿 怎么样,老爷,那位小姐是不是已经决定要勇敢地宣誓了?

司奎曾姆 说实话,我还摸不清她到底决定怎么样呢。她找一位牧师跟一位律师征求意见去了。

兰勃儿 那我大概没指望了: 因为律师一定劝她宣誓,而牧师很可能也不反对。

司奎曾姆 这确实是个难对付的问题,我看最好还是早一点解决了吧。在开始的时候损失总是最小的。衣服湿了总比身上湿了强,刚掉雨点的时候往家里跑总比下大了再跑好。简单地说呢,最好你现在拿出二百镑来,把这个事解决了,省得将来自食其果。看见一位上等人遭到这样的不幸我真是从心里为你着急。我一想起今天的社会上的腐败情况就难过。我真的认为上帝恐怕不久就要降给我们这个国家一种悲惨的、重大的惩罚了。我们现在跟《圣经》上说的索丹姆城和戈莫拉城一样的不成话,我希望我们不要也遭到它们所遭到的那种灾难。

兰勃儿 我说,法官,我认为听人宣道是一个人被判了罪以后要受的头一个刑法。我现在还没判罪就让我受这个苦,未免太不公平。

司奎曾姆太太 别这么说,先生,司奎曾姆先生的确是为你好。——(旁白)从这件案子里我非弄到手一个项圈不可。

司奎曾姆 一点也不错,我确实是为你好。在这个问题上我决不偏袒任何一方。——我要是你,我就照刚才我劝你的那样做了。

兰勃儿 大人,这我不能相信: 因为如果你是我,你就知道,你根本拿不出这笔钱来。

司奎曾姆 别来这一套,先生,别跟我开玩笑。一个上等人绝不会为这么一点钱为难的。

兰勃儿 这你可大错特错了。我认得好些个上等人连三个铜子都没有。一个人要决心诚实不欺就没法不穷。

司奎曾姆 上等人,可是没有钱?!先生,这本身就矛盾。你还不如说一个学者没学问呢!不过我没有时间跟你胡扯。现在跟你说好话你不懂是不是?大概将来跟你动硬的你就明白了。现在你花小小的一点钱就能把事情了啦;将来会有一天把你全部财产都充了公还不够呢。——在弥补自己的罪行的时候耽误一个钟头就跟在缝伤口的时候耽误一个钟头一样危险。

兰勃儿 好吧,你真把我说服了;我就照你说的那样办吧。

司奎曾姆 我保证你不会后悔——我完全相信,你将来回想起来一定会把我当个朋友看的。

兰勃儿 我现在就拿您当朋友。为了从事实上证明我的友情,我想求您一件事,这种事情只有在最亲密的朋友之间才能提出——您能不能借给我这笔钱?

司奎曾姆 哎呀,先生,真是糟糕极了,我手边没有这么大一笔钱。再说,我是个法官,要是我借给罪犯一笔钱,让罪犯逃避法律的制裁,这未免太不像话!没法子,先生,我们必须考虑我们在社会上的身份,做事情得合乎身份才行: 虽然说,我帮助你想主意已然多少有点失身份,可是要是我借给你钱,那就完全跟我这个法官身份不能相容了。

司奎曾姆太太 我真不懂,你怎么能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兰勃儿 夫人,一个人没别的路可走的时候什么法子都得想啊。司奎曾姆先生非常体贴地告诉我,我非出钱不可,可是我的口袋又非常残酷地告诉我,我没钱可出。

司奎曾姆 好吧,先生,既然你不能像有钱人那样为自己犯的罪出钱,那就只好请你像穷光蛋那样为自己犯的罪吃点苦了。——来人哪,警官!

第八场

司奎曾姆、司奎曾姆太太、兰勃儿、斯塔夫、巡警数人

司奎曾姆 把犯人带下去;先把他好好地看守起来,以后再听我的命令。(对兰勃儿)如果在两个钟头之内你能够采取一种更聪明的决定,派人送信给我。两个钟头以后,就太晚了。

兰勃儿 法官先生,你听着,你最好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现在就把我放了。我把话说在前头,你的做法要是有一点在法律上站不住脚的地方,我要不报仇叫我不得好死。

司奎曾姆 不得好死?——我希望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想到这可能变成事实吧。

兰勃儿 他妈的!你这个老混蛋,我真恨不得把你那身老骨头都砸碎了,把你浑身皱巴巴的老皮都撕了!

司奎曾姆 (对斯塔夫)记住他的话,将来是个证据;咆哮公堂,威胁法官。

兰勃儿 (对斯塔夫)走吧,老实的警官,夜里执行法律的先生,你把我带到哪儿去都行,只要能离开这个家伙,——我现在发现,原来白天碰上这位,比夜里碰上你还倒霉。

第九场

司奎曾姆、司奎曾姆太太

司奎曾姆 说了归齐,我恐怕在这小子身上是弄不出什么油水来了。我有意把他放了算了。

司奎曾姆太太 啊,别介,因为我肯定他有钱。

司奎曾姆 是啊,这我也知道,可是他就是不肯往外掏,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咱们又不能硬拿他的,因为现在到底还没有一种法律允许法官明火打劫啊。

司奎曾姆太太 可是无论如何,咱们再多试试看吧。

司奎曾姆 暂且试到今天下午吧。要是到了下午他还不点头,我就只能把他放了,因为现在我已不能希望要那个女的宣誓。我已经把她放了。

司奎曾姆太太 这么办,我上警官家里去跟他谈谈,吓唬他一下,也许他就会答应出钱了。说不定我能叫他做出你想都想不到的事呢。

司奎曾姆 就这么办吧,亲爱的,——我对你的能力毫不怀疑。——再见吧,宝贝儿。

司奎曾姆太太 可是,亲爱的,别忘了那一百金镑的事。

司奎曾姆 不错,不错,我不会忘记的,——我就是想忘,恐怕也不可能。——跟我到我的书房来吧。

第十场

司奎曾姆太太

司奎曾姆太太 (独白)我的好丈夫啊,既然你将来反正是要下地狱去见魔鬼的,我一定不辞劳苦,给你在头上安一对犄角,好让你们哥儿俩彼此相像。我非把这个可爱的无法无天的小伙子弄到手不可,我也一定会把他弄到手的。我真是喜欢他,即使是他强奸了我,我从心眼儿里也会原谅他的。

(英若诚译)

注释:

指扑克牌中“皇帝”、“皇后”等大牌。

指牌中“杰克”,其地位仅次于“皇后”。

中国的瓷器当时通过东印度公司的船只运入英国,并由于品质优良受到极大的欢迎,价值也极高。英国直到18世纪60年代才能自己出产粗糙而不美观的瓷器。

英国法律规定在丈夫死后归寡妇终身享用的一部分财产。此处暗示她要把她自己的丈夫送上绞台之意。

中世纪时天主教会设立了许多宗教法庭,残酷地镇压人民的反抗情绪和自由思想,对任何人都可能加以莫须有的反抗教会及不信上帝的罪名,加以严刑拷打,以至于监禁处死。

罗马神话中司爱情与美貌的女神维纳斯(Venus),是从希腊神话中的爱神阿弗洛狄忒(Aphrodite)发展出来的,而根据希腊神话,爱神是在海中诞生的。爱神也常由男子用作对女子的爱称,下文“成千成万的爱神”即取此意。

据《圣经·创世记》第十九章载,这两个城市由于居民的罪恶深重,遭到上帝的惩罚,被自天而降的“火焰与硫黄”所毁。

欧俗谓某人“头上生犄角”,等于我国俗语所说某人“戴绿帽子”。同时,按照欧洲迷信传说,认为魔鬼头上也有犄角,所以这里说让他们“彼此相像”。

【赏析】

亨利·菲尔丁是英国18世纪戏剧家和杰出的小说家,他是以戏剧创作开始其文学之路的。菲尔丁还是英国启蒙时期激进的民主主义者,这在其戏剧创作中有着鲜明的烙印。他以讽刺的笔墨抨击了当时英国社会的黑暗腐败,暴露了贵族阶级的丑恶伪善,引起了英国政府和贵族阶级的不安和仇视。1737年5月,他的戏剧《1736年的历史纪事》上演。因为剧本辛辣地讽刺了资产阶级政客的无耻行径和龌龊本质,终于触怒了当权的辉格党人,他们通过戏剧审查法案,迫使菲尔丁终止戏剧活动,但他在英国戏剧史的地位是不可磨灭的,萧伯纳说:“除了莎士比亚外,菲尔丁是中世纪到19世纪英国所有的职业戏剧家中最伟大的一位戏剧家。”

菲尔丁写过不少风俗喜剧,与王政复辟时期的风俗喜剧不同,他的这类戏剧主要是批判英国贵族阶级的道德腐化和社会恶习。《咖啡店政客》即是如此。

《咖啡店政客》又名《司法官作法自毙》,主旨是批判当时英国的司法腐败。围绕这一主题,作者在戏剧结构方面颇费心思。菲尔丁设置了案中案的连环结构,设计了三宗所谓的“强奸案”: 兰勃儿对喜拉瑞特,费尔勃尔对伊沙白拉,司奎曾姆对喜拉瑞特。三宗案件彼此相连,互为因果。康士坦德英雄救美,使伊沙白拉免受恶棍的侮辱,但被司法官诬为强奸犯;喜拉瑞特则因康士坦德救人而被冲散,流落街头被兰勃儿调戏;为救康士坦德,喜拉瑞特设局导演司法官对其非礼被抓。剧中各色人物便通过三宗案件纠缠在一起,使得剧本结构紧凑,情节集中,枝而不蔓。剧本最后大揭底,康士坦德救的伊沙白拉正是法官渥尔及的妹妹,同时她也是兰勃儿失散多年的妻子,而兰勃儿又是波利悌克赶出家门多年的儿子。多重的巧合,大团圆的结局,体现了作者精心的安排,也让观众开心一笑,当然也难免让人感到牵强和突然。

《咖啡店政客》是一部讽刺司法腐败的喜剧,喜剧效果的产生,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出色的人物形象塑造。剧中塑造得最为成功的人物是司奎曾姆和波利悌克。司奎曾姆贪婪、伪善、荒淫、怯懦。他办案,就像做生意一样,考量每宗案件能赚多少钱。在第二幕中,当负责风化的警官斯塔夫汇报抓了一个退职军官、一个律师办事员和两个法学院学生时,司奎曾姆说:“把军官跟办事员放了;从军人跟律师身上弄不出油水来的: 头一种人是没钱可给,第二种人是宁舍命不舍财。可是那两个学生不能轻易就放了。”徇私枉法、唯利是图的面目跃然而现。当抓到喜拉瑞特和兰勃儿,司奎曾姆认为兰勃儿是个上等人,逼迫喜拉瑞特告兰勃儿强奸,想从兰勃儿身上敲诈二百英镑。而当他想勾引喜拉瑞特时,送了个钱包给她,里面只有两先令,其贪婪和吝啬可窥一斑。后来,司奎曾姆在酒店非礼喜拉瑞特被抓,写信放康士坦德时使诈,并反咬一口,足见其之狡猾和无耻。他身为司法官,却无视法律的威严,认为“制造法律跟执行法律的人,不应该受法律的制裁,就像剧作家跟演员看戏不用花钱一样”。而康士坦德、喜拉瑞特和兰勃儿等的被抓,也都是因其徇私枉法而造成的。作者通过这个人物形象无情地揭露了当时英国司法界的黑暗和腐化: 法官徇私枉法,唯利是图;法院执法混乱,以赚钱为上;而法律则是法官们巧取豪夺的尚方宝剑。

波利悌克是一个夸夸其谈的贵族政客,思想空洞,愚昧无知,人情冷漠,整日坐在咖啡馆谈论天下大事,阅读报纸要闻及花边新闻,而对现实生活及家事漠不关心,甚至女儿出走,也充耳不闻,还在和人家讨论法国皇太子的身体是否健康。当从报纸上得知法国皇太子身体健康,高兴地认为世界会太平了,比自己“丢掉二十个女儿也值得”。波利悌克虽热爱国家,关心天下,但并不务实和博学,以为看看报纸就能通晓国事及天下时政,而实际上却很无知,甚至杞人忧天地担心土耳其人会打到英国来。波利悌克的空谈和无知,典型地反映了当时英国统治阶级的丑恶面貌,表现了作者对这些无聊政客的极端厌恶。

在戏剧创作上,菲尔丁师承本·琼生,但又有自己的特色。他善于营造生动有趣的戏剧情节,注意辛辣讽刺和滑稽诙谐的交融。如波利悌克的形象及动作,运用的是滑稽嘲弄的笔调,而司法官司奎曾姆主要是用讽刺批判的笔调来描写。在剧情的进程中,政治空谈和社会现实的交错和隔离,也使情节富于戏剧性。如波利悌克关心天下事,纵论时政,却对现实生活漠然无知。司法官司奎曾姆只知审案赚钱,却全然不顾什么法律公正及国家公理等。这些都大大加强了戏剧的讽刺批判效果。

菲尔丁戏剧语言简洁有力,喜欢在戏剧中穿插一些歌曲,使得喜剧带有强烈的民谣歌剧色彩,同时也更有助于戏剧教育功能的实现。如第一幕序曲:

良心不安的坏蛋看了这出戏会怫然不喜,

他会觉得戏中的恶人就是他自己,

但清廉善良的人一定快意地微笑,

因为他的正直的心并不是讽刺的目标。

(于晓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