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兄弟 [古罗马]泰伦提乌斯》读后感

【作品提要】

得墨亚有两个儿子: 埃斯基努斯和克特西福。他把长子埃斯基努斯过继给兄弟弥克奥,把克特西福留在自己身边。得墨亚粗暴而严厉,克特西福对他无比畏惧;弥克奥温和而开明,埃斯基努斯对他敬爱有加。克特西福被一个美丽的竖琴女迷住了,但一向怯懦的性格使他不敢有任何逾矩之举,不得不求助于其兄。埃斯基努斯帮他隐瞒这件事情,不惜自己成为绯闻的主角,并最终把竖琴女从妓馆老板那里抢了出来,这为他引来众多非议。因为埃斯基努斯以前曾经玷污过一个贫穷的阿提卡女子,并承诺以后要娶她为妻。得墨亚闻知此事后怒不可遏,将一切归咎于弥克奥的教育失慎。但真相很快水落石出,埃斯基努斯娶了被他侮辱过的那个女子,克特西福也得到了竖琴女。得墨亚反思了自己的教育方式,真心地祝福两个儿子,父子之间得到了沟通和理解。

【作品选录】

第三幕

第三场

得墨亚激动地跑上。

得墨亚 糟了,糟了!我听说儿子克特西福同埃斯基努斯一起抢了妓女。要是他把克特西福也引上了邪路,我的不幸就算齐了,他这个人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我现在到哪儿去找克特西福呢?我想他准是被带到哪个妓馆去了,我知道,准是那个坏蛋勾引的。好,我看见叙鲁斯来了,我从他那里马上就会知道儿子的下落。不过他和埃斯基努斯是一伙,他要是觉察出我在找儿子,这个坏蛋是怎么也不会告诉我的。我不能把我的心思暴露出来。

叙鲁斯提着菜蔬、食物上。

叙鲁斯 (自语)刚才我们把事情对主人详细地说了,我还从来没有见他这样高兴过。

得墨亚 (旁白)啊,天哪,多愚蠢呀!

叙鲁斯 (继续自语)他称赞儿子,还感激我,因为是我出的主意。

得墨亚 (旁白)快把我气死了。

叙鲁斯 他当时就把钱付了,此外还给了我半谟那去采购食物,我给它们派了合适的用场。

得墨亚 (旁白)瞧!你们如果有什么事情要办,就委托给他吧!

叙鲁斯 (发现得墨亚)哎呀,得墨亚,我一直没有看见你在这儿,怎么样?

得墨亚 你问怎么样?我对你们的行为赞叹不已。

叙鲁斯 不,愚蠢得很;说实在的,非常荒诞。(走近弥克奥家门口,放下食篮,对屋内)德罗蒙,把鱼洗一洗,让那条大鳗鱼在水里游一会儿,等我回来再剔骨头,先不要洗它。

得墨亚 真无耻!

叙鲁斯 是呀,我对他们也不满意,常常大声斥责他们。(对屋内)斯泰法尼奥,把那些咸鱼好好泡软。

得墨亚 啊,天哪!他是认为这是他的应尽责任呢,还是认为如果把克特西福毁了,他会受到称赞?啊,多么令人痛心啊!我似乎已经看到,埃斯基努斯终于为穷困所迫,不得不离开家园去参加雇佣军。

叙鲁斯 噢,得墨亚,你这是说: 一个人不仅要对目前的事情明察秋毫,而且还要能预见未来,这才算智慧。

得墨亚 怎么样?那个竖琴女现在在你们这里?

叙鲁斯 她就在屋里。

得墨亚 哎呀,他要把她留在家里?

叙鲁斯 我看他是被她迷住了。

得墨亚 竟有这等事?

叙鲁斯 这都是由于做父亲的过分的温和和不适度的宽容造成的。

得墨亚 我既为我哥哥担心,又很生他的气。

叙鲁斯 得墨亚,你们俩的差别真是非常非常之大,我说这话可不是想当面奉承你。你从头到脚,全身充满了智慧,而他只是白痴一个。你难道会让你的儿子干这种事情?

得墨亚 我会让我的儿子干这种事情?或者他想干什么,我不会在半年之前就嗅出味儿来?

叙鲁斯 你是想向我说明你的警惕性?

得墨亚 但愿他将来也能和现在一样。

叙鲁斯 儿子总是长成父亲希望的那个样子。

得墨亚 你说他?你今天见过他?

叙鲁斯 你打听你的儿子?(旁白)我把他赶到乡下去。(对得墨亚)我想他早就在乡下干活儿了。

得墨亚 你准知道他在那儿?

叙鲁斯 嗨,还是我送他去那儿的呢。

得墨亚 太好了,我还担心他待在这里呢。

叙鲁斯 他还发了一顿脾气。

得墨亚 为什么?

叙鲁斯 就为了那个竖琴女的事情,他在广场上可把哥哥痛骂了一顿。

得墨亚 你的话是真的?

叙鲁斯 嗨,他毫不含糊。我们正在数钱的时候,突然跑来一个人,大喊道:“埃斯基努斯,瞧你干的可耻勾当!你在用这种不光彩的可耻勾当辱没我们的家族。”

得墨亚 啊呀,我高兴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叙鲁斯 “你这不是在糟蹋钱,而是在糟蹋你的一生。”

得墨亚 我祝福他,我祝福他!我看他很像他的祖辈。

叙鲁斯 可不是!

得墨亚 叙鲁斯,诸如此类的教诲他还多着呢。

叙鲁斯 嘻,他是在家里向你学的。

得墨亚 那真是一丝不苟。我对什么事情都不轻易放过,我让他养成良好的习惯,我要他像照镜子一样观察别人的生活,从中寻找自己的榜样:“这件事可以做!”

叙鲁斯 明智!

得墨亚 “回避它。”

叙鲁斯 英明!

得墨亚 “这件事应该受到称赞。”

叙鲁斯 说得对!

得墨亚 “这应该算作是过失。”

叙鲁斯 妙极了!

得墨亚 然后——

叙鲁斯 (打断得墨亚的话)老天作证,我现在没有时间听你说这些。我刚刚称心如意地搞到了一些鱼,我得照应着,不要让它们坏了。得墨亚,这对我们来说是过失,正如你们不能做你刚才说的那些事情一样。我也总是像你那样,努力开导我的同伙:“这太咸了;这烤糊了;这没有洗好;对,就这样;下次得记住。”我尽可能按照我的要求教导他们,得墨亚,总之一句,我要他们像照镜子一样瞧着锅里,指导他们需要做些什么。不过我觉得,我们自己干事情也是够愚蠢的,但你又能怎么办呢?他是怎样一个人,你就怎么应付他。你还有事吗?

得墨亚 但愿你们能变得聪明些。

叙鲁斯 你到乡下去?

得墨亚 是的。

叙鲁斯 是呀,你在这里干什么呢?即使你能作出很好的教诲,也没有人听。(进屋)

得墨亚 我从这儿到乡下去,我是为这件事情来的,既然他已经去那里了。我只管教他,只有他归我所有,既然兄弟希望这样,让他管教他那个吧。不过我看见远处有个人走来,那是谁?他不是我们的同乡赫吉奥吗?如果我没有看错,那正是他。哼,他这个人从小就和我们是好朋友。啊,至善的天神啊,现在在我们中间,像他这样具有传统美德和信义的人实在不多见!像他这种人绝不会给社会造成危害。我真高兴,看到这种人活在世上,哼,我也希望自己能继续活下去。我在这儿等他一下,向他问候问候,和他攀谈攀谈。

第四场

赫吉奥和格塔边谈边上。

赫吉奥 啊,不朽的天神啊!多么卑鄙可耻的行为啊!格塔,你说什么呀?

格 塔 事情是这样。

赫吉奥 啊,出身于这样家庭的人干出了这种不光彩的事情! 埃斯基努斯,你的行为可不像你的祖辈。

得墨亚 (旁白)很明显,他已经听说了那个竖琴女的事情。现在外人对这件事感到痛心,他的父亲却无动于衷。啊,但愿他就在附近什么地方,听一听这些话!

赫吉奥 他们要是不作出应有的处理,就别想这么了事。

格 塔 敬爱的赫吉奥,我们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我们只有你一个亲人,你是我们的保护人,我们的父亲,已故的主人曾经把我们托付给你,你要是放开不管,我们就完了。

赫吉奥 不要说了,我不会那样的,我认为那样就没有尽到我的责任。

得墨亚 (旁白)我迎上去。(上前)赫吉奥,你好!

赫吉奥 啊呀,我正想找你。得墨亚,你好!

得墨亚 什么事?

赫吉奥 你的长子埃斯基努斯,就是你过继给你哥哥的那个儿子,没有尽到一个高尚、正派的人应尽的责任。

得墨亚 你这话怎么说?

赫吉奥 你认识我的朋友西穆卢斯吗?他和我同年。

得墨亚 怎么会不认识呢?

赫吉奥 埃斯基努斯玷污过他的女儿。

得墨亚 啊!

赫吉奥 得墨亚,等一等,还有更可恶的事情你没有听说呢!

得墨亚 难道还有比这更可恶的事情?

赫吉奥 有,有更可恶的事情。如果事情只是这样,还可以忍耐过去,那是夜晚、爱情、酒意、青春造成的: 人性如此。他明白了自己干的事情后,曾主动找上门来,求见姑娘的母亲,又是痛哭,又是诉说,又是恳求,又是哀告,又是保证,又是发誓,答应将来正式成婚。大家宽恕了他,没有把事情声张出去,对他也表示信任。那次事情之后,姑娘怀了孕,现在已经是第十个月了。可是天知道,我们这位好人又找了一个竖琴女,要和她一起过日子,把这个抛弃掉。

得墨亚 你说的事情是真的?

赫吉奥 姑娘的母亲、姑娘本人和事情本身都可以作证,此外还有这个格塔,作为奴隶,心地不坏,也不懒惰,他养活她们,全家靠他一个人支撑,你把他带去,缚起来拷问

格 塔 不,不,可敬的得墨亚,要是有什么不符合事实,你再拷问好了。埃斯基努斯会承认的,你让他自己说。

得墨亚 (旁白)我真感到惭愧,不知道如何办好,如何回答他们。

潘菲拉 (在景后)啊,啊,痛死我了,痛死我了。尤诺·卢基娜,帮帮忙吧,救救我吧!

赫吉奥 嘿,告诉我,是不是她正生产?

格 塔 是的,赫吉奥。

赫吉奥 啊,得墨亚,她正在哀求你帮助,你让她得到法律允许她得到的东西吧。首先,愿神明保佑你们尽到应尽的责任。要是你们不是这样考虑,得墨亚,那时我将竭尽全力保卫她和我的那位亡友。他是我的亲属,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经常一起去打仗,一起在家过日子,一起忍受贫困的煎熬。因此,我会尽力而为,采取行动,进行控告,最后即使把我的老命赔上,我也不会抛下他们不管。你怎么回答我?

得墨亚 我去找找兄弟,赫吉奥。

赫吉奥 得墨亚,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你们如果希望自己有好名声,那么,你们生活越舒适,威望越高,财富越多,事业越幸运,地位越显赫,便越应该讲公道。

得墨亚 你先回去,一切都会得到应有的安排的。

赫吉奥 你应该这样做。格塔,领我去找索斯特拉塔。

赫吉奥和格塔下。

得墨亚 事情显然不出我之所料地发生了,但愿能就此结束!过分放纵必然会造成巨大的祸害。我去找兄弟,把这些事情一件件地说给他听。(下)

第四幕

第一场

克特西福、叙鲁斯自弥克奥屋内上。

克特西福 你是不是说我父亲从这里到乡下去了?

叙鲁斯 已经去了好半天了。

克特西福 真的吗?

叙鲁斯 他已经到田庄上了。我相信,他现在正在卖力地干什么活儿呢。

克特西福 但愿如此!我希望在不损害他的健康的情况下,让他累得三天起不了床。

叙鲁斯 但愿如此,时间再长一些就更好了。

克特西福 是这样。我非常希望今天一整天能像开始的时候那样,完全在欢乐中度过。现在我对乡下那座庄园感到害怕,其实也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它距离太近了。它要是距离再远一些,天一黑,父亲就回不来了。我知道,现在他在乡下找不到我,准会立即赶回来: 要是他问我今天到哪里去了,说什么“我今天怎么一整天都没有看见你”,那时我怎么办呢?

叙鲁斯 你想不出说什么?

克特西福 是的,想不出来。

叙鲁斯 这就麻烦了。难道你们家连一个门客、朋友或外邦客人都没有?

克特西福 有。那又怎么样?

叙鲁斯 你不会说给他们帮忙了?

克特西福 可我没有给他们帮忙呀?这不行。

叙鲁斯 可以。

克特西福 这是白天,要是在这里过夜,叙鲁斯,我又怎么说呢?

叙鲁斯 是呀,我多么希望也有夜里给朋友帮忙的风俗!不,你不用着急,我非常了解你父亲的心理,即使他愤怒异常,我也有办法使他变得像绵羊一样温顺。

克特西福 你有什么办法?

叙鲁斯 他好听赞扬你的话,我就在他面前把你吹得如同天神一般,细数你的美德。

克特西福 我的美德?

叙鲁斯 是你的。那样他会像孩子似的,高兴得热泪盈眶。哈,真是无巧不成书。

克特西福 什么事?

叙鲁斯 就像寓言中的狼。

克特西福 我父亲?

叙鲁斯 正是他。

克特西福 叙鲁斯,我们怎么办呢?

叙鲁斯 你进屋去,我来对付他。

克特西福 要是他问你什么,你就说没有见到过我,听见了吗?

叙鲁斯 不要再说了!

克特西福进屋。

第五场

弥克奥自索斯特拉塔的屋内上。

弥克奥 (回身对屋内)索斯特拉塔,你们照我说的办,我现在去找埃斯基努斯,告诉他事情是怎样安排的。(疑惑地)可是刚才谁在这里敲门的?

埃斯基努斯 (旁白) 啊,是父亲,糟了!

弥克奥 埃斯基努斯!

埃斯基努斯 (旁白)他怎么在这里?

弥克奥 刚才是你敲门吗? (旁白)他不说话。我不妨跟他开个玩笑,这样更合适些,既然他一直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我。(对埃斯基努斯)你怎么不回答我?

埃斯基努斯 不,我知道,刚才不是我敲门。

弥克奥 是吗?我感到奇怪,你为什么在这里。(旁白)他面带愧色,情况很好。

埃斯基努斯 爸爸,请告诉我,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了?

弥克奥 我没有什么事。有个朋友刚才把我从广场叫来,要我帮他打官司。

埃斯基努斯 打什么官司?

弥克奥 我说给你听。这里住着一户穷苦的女人,我想你可能还不认识她们。是的,肯定是这样,因为她们搬来还不久。

埃斯基努斯 还有呢?

弥克奥 她们是母女俩。

埃斯基努斯 继续说。

弥克奥 姑娘是个没了父亲的孤女,我的这个朋友是她的近亲,根据法律,她应该嫁给他。

埃斯基努斯 (旁白)糟了!

弥克奥 怎么啦?

埃斯基努斯 没什么,是这样,你继续说吧。

弥克奥 他来了,想把她带走,因为他住在米利都

埃斯基努斯 什么,他想把姑娘带走?

弥克奥 是的。

埃斯基努斯 带往米利都?

弥克奥 是这样。

埃斯基努斯 (自语)真糟糕! (对弥克奥)她们怎么样,她们说什么了?

弥克奥 你看她们会说什么呢?不,简直是胡扯。母亲说她想起来了,她曾经同另一个男人生过一个孩子,她不记得他的名字了,他更有继承权,因而不必把女儿嫁给我的那位朋友。

埃斯基努斯 哎呀,难道你认为不应该这样吗?

弥克奥 是的,我认为不应该这样。

埃斯基努斯 为什么?爸爸,他已经把她从这里带走了?

弥克奥 为什么不把她带走呢?

埃斯基努斯 你们处理这件事太残忍了,没有一点同情心。爸爸,要是说得更直截了当些,甚至还很不高尚。

弥克奥 为什么?

埃斯基努斯 你问我为什么?你们想想,如果有个不幸的人,他早就和她相好,并且现在还正强烈地爱着她,当他看见有人把姑娘从他面前抢走,从他眼皮底下带走的时候,他心里将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呀?爸爸,你们这样做太不应该了!

弥克奥 你这话什么意思?谁许配了她?谁替她定的亲?她什么时候嫁人的?嫁给谁了?谁是这件事的主谋?为什么娶别人的女子为妻?

埃斯基努斯 她已经这么大了,难道她只能在家等待,直等到她的那个近亲什么时候从那边过来娶她?我的好爸爸,你刚才的话就是这个意思,而且还要替人辩护。

弥克奥 太可笑了,难道你要控告我那个请我辩护的朋友不成?不过,埃斯基努斯,你说的这些情况同我们有什么关系?或者我们同她们有什么相干?我们走吧!怎么啦?你为什么哭?

埃斯基努斯 爸爸,请你听我说一说。

弥克奥 埃斯基努斯,我都听说了,也都知道了。我爱你,因此很关心你的行为。

埃斯基努斯 亲爱的爸爸,我多么希望在你有生之年能一直享受你的爱,就好像每当我犯了错误,内心总是感到无比痛苦,在你面前总是感到无比羞愧那样。

弥克奥 我相信你的话,因为我知道你的品性高尚,不过我担心你的行为有失检点。你想想,你是在一个怎样的国家里生活?可你却玷污了一个你没有合法权利触动的姑娘。这是你的第一个错误,它已经是非常严重的了,不过还是合乎人情的,许多正人君子也往往干出类似的事情。可是事情发生之后你又怎样想的呢?你又在等待什么呢?你想过应该怎么办了吗?你想过应该如何处理了吗?你要是因为不好意思而不对我说,那我又怎么能知道呢?当你这样犹豫不决的时候,已经十个月过去了。你失信于自己,失信于那个可怜的姑娘和孩子,他们完全是依赖着你的。怎么?你以为你睡大觉,天神们会为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你以为你不用费神,有人会把她送到我们家来?我希望你在别的事情上不要再这样粗疏。你放心吧,让你和她结婚。

埃斯基努斯 啊?

弥克奥 我说了,你放心吧!

埃斯基努斯 爸爸,你不会是在取笑我吧?

弥克奥 我取笑你?为什么?

埃斯基努斯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我愈是希望这是真的,便愈是担心。

弥克奥 你现在回去,祈求神明保佑你娶她作妻子。走呀!

埃斯基努斯 什么?就要娶她?

弥克奥 马上。

埃斯基努斯 马上?

弥克奥 愈快愈好。

埃斯基努斯 爸爸,今后我如果爱你不胜过爱自己的眼睛,就让神明们厌弃我。

弥克奥 什么?也要胜过对她的爱?

埃斯基努斯 应该。

弥克奥 你的心太好了!

埃斯基努斯 还有个问题,那个米利都人现在在哪里?

弥克奥 他没了: 他离开了,登船了。你还迟疑什么?

埃斯基努斯 走吧,爸爸!最好还是由你向神明祷告吧,你的心灵比我高尚,我相信神明也会更听从你的祈求。

弥克奥 我现在进去,把需要安排的事情弄好。你如果聪明的话,就按我说的话去办吧。(下)

埃斯基努斯 这件事说明了什么呢?它说明应该怎样做父亲,还是说明应该怎样做儿子?他如果是兄弟或朋友,又会怎样殷勤地帮助我呢?他怎么会不为人喜欢、不为人爱戴呢?啊,他如此亲切地关怀我,我以后也要认真地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在无意之中干出什么违背他的意愿的事情。不过,我为什么还在这里迟疑不进去,耽误我的婚礼呢?

(王焕生译)

注释:

公元前五世纪后半期的伯罗奔尼撒战争给雅典和斯巴达带来很大的破坏,田园荒芜,经济凋零,许多希腊青年为了寻找生活出路,不得不离开家园,投奔西亚帝王,充当雇佣军。这种情况到亚历山大的继承人统治时期尤甚,成为新喜剧中经常触及的题目。

奴隶主认为,只有在严刑拷打下奴隶说的话才是可信的。

即神后尤诺。她是妇女的保护神,也助产,故称卢基娜(光明之意),后来,尤诺·卢基娜成为专司助产的女神。

当时法律规定,凡引诱自由女公民的人要么同被引诱者正式结婚,要么忍受酷刑,甚至处死。

意即说到狼,狼就来了。

按照雅典法律,只有儿子有权继承财产,如果没有儿子,可由女儿继承,但为了避免财产转入他族,该女子必须与本族近亲结婚。

位于小亚细亚海岸。

【赏析】

两代父子,两对兄弟,个性迥异,针锋相对却无伤大雅,其间的是非纷扰在泰伦提乌斯的笔下以极具生活气息的高雅对话演绎成一幕轻松却不乏跌宕的家庭喜剧。

《两兄弟》中,弟弟得墨亚生活在乡下,娶了妻子,育有两子——埃斯基努斯和克特西福。他终日操劳,生活节俭,性格暴躁、严厉。哥哥弥克奥生活在城市,未有妻室,埃斯基努斯被过继给弥克奥养育。弥克奥生活清闲,待人宽厚和气,从不当面辱人,对谁都笑容可掬;人们都称赞他,喜欢他。志趣方面两兄弟的不相投,在教育年轻人方面两兄弟更是各持不同的理念。得墨亚严字当头,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膝下的克特西福学坏,甚至克特西福与其兄埃斯基努斯在一起也不能让他放心。得墨亚自诩教诲儿子一丝不苟,认为随时随地纠正和教育孩子,是做父亲的职责。因而他四处寻找儿子,累得气喘吁吁,筋疲力尽。保守的得墨亚这样做是为了在不好的事情发生之前避免它,并彻底杜绝一切与之有关的苗头。他认为“靠暴力支撑的权威比用友爱建立的联系更坚固、更持久”(第一幕第一场)。而宽厚的弥克奥主张给予年轻人宽松的空间,鼓励他们个性的自由发展。他认为“年轻人无所谓什么不可原谅的丑行,找妓女不是、纵酒不是,砸门也不是”,所有的一切只是缘于血气方刚,而年轻本身并不是什么过错。他主张给年轻人多一些宽容、理解、鼓励,甚至纵容、宠惯。他的信条是“羞愧和宽厚比畏惧更能管教孩子”(第一幕第一场)。在对问题的处理上,弥克奥则主张顺其自然,当某些事情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就要冷静地接受现状,巧妙地进行调整。

父辈迥异的教育理念,加上两个年轻人生活环境的不同,造就了他们完全不同的性格。在得墨亚的严厉管束下,克特西福个性怯懦。在父亲的眼皮底下,他认真地料理家务,生活简朴。而处于宽松教育环境之下的埃斯基努斯则个性果敢,经常身上涂抹香膏,设宴饮酒,四处谈情说爱。克特西福爱上了一个美丽的竖琴女,苦于无钱为心上人赎身,又不敢向父亲坦白,他甚至打算离开祖国,远走他乡。万般无奈之下,克特西福向其兄埃斯基努斯求助。为了使有情人终成眷属,埃斯基努斯自作主张强行恢复了竖琴女的自由。他打了妓馆老板,将竖琴女抢出,藏于家里。对待同一个问题,两兄弟的处理方式是完全不同的。克特西福爱上一个艺妓,在当时来看,他是在做一件明知不可而为之的事情。作为当事人,他解决问题的方法是隐瞒和逃避。而埃斯基努斯帮弟心切,采取了一种比较火爆而直接的方式,符合他一贯以来的自由作风。埃斯基努斯的这一做法,惹得人们议论纷纷,说他没有尽到一个高尚、正派的人的责任。因为埃斯基努斯一次酒后乱性,玷污了邻居的女儿潘菲拉,许诺以后将其明媒正娶。但不明缘由的潘菲拉一家对他产生了误会。为了让弟弟不受责骂,埃斯基努斯必须隐瞒真相,可面对心爱的未婚妻,他又必须设法消除误会。为此,埃斯基努斯深感心痛惶恐、茫然无措。

对于埃斯基努斯的这一举动,他的两个父亲的态度形成了鲜明对比。生父得墨亚深感不齿,怒不可遏,认为这全是养父弥克奥管教不严、过分放纵的后果。但弥克奥表现得相当冷静,甚至有些不以为然,他还劝得墨亚不用过分担心。事实上,他的内心也是痛苦的,不发作并不是对埃斯基努斯听之任之,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人在盛怒之下极易丧失理智,因此他采取冷处理,在充分弄清楚真相的前提下,寻找一种合乎常理的解决方式或者说教育方式。

真相大白之后,弥克奥应允了埃斯基努斯的婚事,同意不要嫁妆就将潘菲拉迎娶过门。当得墨亚得知自己难以容忍的事情居然是一直循规蹈矩的克特西福所为时,深感不幸和绝望,不由捶胸顿足,却也不得不同意克特西福与竖琴女结为夫妻。在经历了种种事情之后,克特西福的隐瞒和畏惧、两个儿子对自己的疏远让得墨亚深感悲哀,他思绪万千:“我辛辛苦苦,从他们那里得到的报偿却是憎恶;他这个人不用费心,却正享受着做父亲的快乐。他们爱他,回避我;他们听他的话,尊重他,两个人都在他那里,却把我抛在一边。”(第五幕第四场)得墨亚感到自己的教育方法行不通,认识到“对一个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性格温和和宽厚更好了”(第五幕第四场)。

我们无法衡量严父的责骂与慈父的教诲哪一种更深沉,剧中两个父亲最初的争执虽然看起来剑拔弩张、针锋相对,但他们却是同样用心良苦: 为了儿子的品行能向更好的方向发展。所不同的是,弥克奥主张教育子女宽厚为本,与儿子的关系始终建立在平等对话的基础之上,以慈祥的面孔、厚道的处世方式、体贴入微的帮助来对待他们,受到年青人的尊敬与爱戴。得墨亚则因循守旧,主张教子从严,父与子之间便形成了一种微妙的紧张关系。他与儿子之间并未发生激烈的冲突,但始终不能沟通。长此以往,禁锢的不仅是儿子的行为,更是儿子的个性。作者借此阐发了自己的教育思想: 教育子女过严不好,过宽无益。事实也证明了严管之下的克特西福并不完美,他从父亲的教导中得到了是与非的标准,却从未通过自己的教训得到实际的经验,因此怕字当头,谨小慎微,唯唯诺诺,缺乏承担过失的勇气。宽松教育之下的埃斯基努斯虽行为不羁,但敢作敢当,逐渐形成对自我行为的责任意识,因而并不失其原则。可见严父与慈父并不矛盾,子辈对长辈的怕并不能长久,真正长久的是尊重。亲和不代表在原则问题上的让步,严厉也不代表就有绝对的威慑力。

剧中父辈的两兄弟分别代表了保守和开明的两种理念,而子辈的两兄弟则代表了两种不同理念之下的“产品”。一个过于怯懦,一个过于莽撞。这也影射了当时的罗马社会。在对外扩张的过程中,罗马人更多地接触了先进的希腊文化,深受其熏陶。泰伦提乌斯生活的时代,希腊文化的大潮已经强烈地冲击了罗马,冲击了罗马社会的传统,因而在如何对待希腊文化的问题上,两派斗争日趋激烈。保守派打着维护传统的旗帜,敌视并竭力抵制希腊文化与生活方式在罗马的传播,认为这是严重败坏罗马的文化传统和道德规范的罪魁祸首。开明贵族则倡导希腊文化,主张对其模仿和吸收,以便罗马文化上升到其他希腊化国家的水平。保守也好,开放也好,偏执任何一方都不是最好的选择。而在剧中,泰伦提乌斯也持这样一种观点,就是这两种理念虽互相抵牾,但并非不可调和。调和的方法是包容、忍让、仁爱。而调和的结果便是和睦圆满。这也是泰伦提乌斯一再宣扬的精神。

(蔡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