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啊,我多么爱你!
夜色中,这里是多么神圣!
它远离嘈杂和尘世,
娱乐我心,解我愁闷。
上帝啊,看见这片树林
我是多么地兴奋,
它们古老而久远,
历来得到岁月的尊敬,
如今,它们仍那么美,那么绿,
如同混沌初开的过去!……
在这鲜花怒放的荆棘丛,
春天坠入了爱河,
夜莺唱起了哀歌,
我的梦啊无止无终!
看见这陡峭的绝壁悬崖,
我掩不住内心的欢喜,
由于绝望的打击,悬崖它
给那些不幸者提供便利,
命运残酷地逼迫他们,
结束生命,投奔死神。
这水的蹂躏是多么亲切!
一股股傲慢的急流
在绿色的荒谷山野
奔腾跳跃,争先恐后。
接着,宛若草上的游蛇
轻轻地钻入树底,
变成一条条欢乐的小溪,
有只漂亮的水蝇,非同小可,
如在自己的产床,称霸一方,
坐在水晶的宝座之上!……
这些倒塌荒废的旧堡,
我百看不厌,最为喜欢,
岁月它无情地反叛
露出了横蛮的凶貌!
巫师们在那儿夜会;家神
和恶魔在那儿藏匿,
它们用恶毒的把戏
愚弄我们的感官,
折磨我们的灵魂:
游蛇和耳鸮
在那儿挖洞作巢。
白尾海雕,悲声哀叫,
预告前程不幸命运惨,
使得那些小精灵们
在这黑暗之地又舞又笑
一具可怕的尸体
在可咒的房梁上摇晃,
那是个可怜的情郎,
因牧羊女的绝情自缢,
牧羊女,不屑他的情爱,
连可怜的一瞥都不给……
那儿,有几块大理石
刻着几行昔日的题铭,
这儿,刻在树上的数字
已被岁月抹去,模糊不清;
天花板从最高的地方
一直掉到地窑深处,
被蛞蝓和蟾蜍
用毒液和唾沫弄脏;
胡桃树的浓荫之下
常春藤沿着壁炉攀爬……
(胡小跃译)
【赏析】
16世纪末的法国矛盾重重,危机四伏。政治与社会意识形态的复杂性和压抑情感的时代气氛,让16世纪末至17世纪前半期的法国文学反映出一种阢陧不安的精神状态,也应运而生出一种想象丰富、辞藻华丽、感情强烈、气势雄浑、意象怪谲、节奏起伏,给人以动态感和浮游美的巴罗克文学。巴罗克时期的诗人们创作的诗歌不仅洋溢着自由奔放的浪漫情愫,而且在诗歌中喜于描写自然,显示出一种矛盾、复杂、充盈和高远的境界,表现出与古典主义诗歌大异其趣的追求。
圣-阿芒在诗歌创作中反对模仿古人,抵制古典主义的清规戒律,追求一种自由的表达形式。在他看来,诗歌首先是为了娱乐,他常光顾酒肆餐馆,写了不少饮酒美食的俗诗,吟咏瓜果、奶酪、柠檬之类,饶有风趣,滑稽可笑,雅俗共赏。他一生漂泊不定,四方游历,外邦异域的风土人情,唤起诗人丰富的情感,讴歌四季变换的大自然景色: 巴黎之春、罗马之夏、卡纳里之秋、阿尔卑斯山之冬,以此寄托诗人的情思。这一系列诗歌自由、活泼,充满了机趣,但又不乏深刻的思想和哲理。圣-阿芒在诗中流露出来的思想倾向变化很大,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诗人复杂的处境。他既要讨好权贵,取得依靠和求得生存,但自由不羁的本性又驱使他摆脱束缚,大胆表达,当这两者发生矛盾时,他便转向沉思和梦幻。
诗歌《孤独》就是这一种沉思和梦幻的产物,也是非常典型的巴罗克风格的诗歌。
诗歌的第一段作者远离“嘈杂和尘世”,看到了一片可以“娱乐我心,解我愁闷”的树林,生活的压抑和苦痛让诗人在这里感觉心灵得到了净化,仿佛触摸到了“混沌初开的过去”。
心灵的舒缓,为想象插上了飞逸的翅膀。在鲜花怒放的荆棘丛里,春天坠入了爱河,而夜莺却在哀歌;水流湍急,奔腾在绿色的荒谷山野,宛如草上的游蛇;陡峭的绝壁悬崖为不幸者提供逃避尘世、结束生命的便利;倒塌荒废的旧堡,则成了巫师、恶魔夜会之所,他们在那里施法愚弄、折磨我们;黑暗之地,石碑树立,上面的铭文被岁月磨损,成了蛞蝓和蟾蜍的栖息地……
这些意象丰富诡谲,极具色彩感,有着非常浓烈的巴罗克风格。诗人面对大自然展开丰富的想象,并用一种主观变形的手法,通过奇特的比喻来表达这种幻象,也用这些幻象,来折射自己内心的苦闷和灵魂的孤独。
(柴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