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生的小猴

初生的小猴

当初,我守在产房外面,听到婴儿第一声啼哭,声音那么大,肯定非常健康。

可是当我第一眼看到自己孩子的时候,一下子就跟她们娘儿俩站在了一起。我仿佛突然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女儿的那种娇小、柔弱、无助又滑稽的姿态,一下博得了我的同情、亲情加喜爱,从心底唤起我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与自豪。我顿时觉得自己的一切已经跟她绑在了一起。

妻子躺在一张带轮子的小床上,身上盖着被子。

我故作姿态、满怀钦佩地回应:“你厉害,两个小时搞定!”

妻子进去的时候是午夜十二点,现在恰好两点,外面还下着小雨。我看到在她的被子上面,两条腿之间的地方,放着一个红色的襁褓。我凑过去,俯下身,看到一个熟睡的婴儿。

我感到万分惊奇,她居然会是那种样子!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刚出生的小孩。小家伙睡在襁褓里,只露着一个小脑袋,那个小脑袋,脸红红的,像是有些皱褶,紧闭着眼睛,几绺黑黑的头发贴在脑瓜顶上。那张小脸,大概有一个馒头大。而且我清清楚楚记得,她的两只小耳朵,紧紧贴在脑袋两边,看上去十分滑稽。

说实话,新生儿的样子,确实不太像人类,或者换句话说,几乎所有的哺乳动物刚生下来的时候,都有几分相似。

“像只小老鼠!”我说。

“哪有这样大的老鼠!”大夫说。

担架车被推进一间病房里,孩子被放进一张类似长盒子的小床里。那张小床有桌子那么高,大约1米长,周围是有机玻璃做成的围栏,完全是一个陈列柜的样子。但是,孩子待在里面,看起来很是舒适。

我一下子爱上了那个小家伙,出于一种自然的亲情和对自己的尊重。还有就是,我觉得她是那样的弱小,看着让人可怜。她任人摆布,一出生就被划入了弱势群体之列。怜爱弱小,是人的本性。

那天夜里,我趴在婴儿床边,一直仔细地瞧着,觉得心里特别充实。我脑子里不停地思索着,简直就像个傻瓜。

“这小家伙究竟是哪里来的呢?”

“这小家伙真属于我的吗?”

“医院允许我把她抱回家吗?”

就这样,我一直在那里胡思乱想。

虽然我的思绪异常兴奋与杂乱,但是我的眼睛出奇地专注。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小家伙,仿佛想要用火眼金睛盯出她的原形。那个时候,在病房里,我时常盯着孩子的脸看。我是想记住她的模样,以防万一洗澡的时候被人抱错了,我也好认得出来。以前我粗略地认为,刚出生的孩子都长一个样儿,根本没有任何差别。其实不然,他们也是一人一个模样。

孩子睡着的时候异常安静,胸口居然看不出有任何的起伏。有时候,我会感到担心,便弯下腰,把耳朵尽量贴近她的小鼻子。当我终于听到一丝轻轻的喘息声,这才放下心来。

后来我才知道,做过类似傻事的不止我一个人。听妻子的一位姨妈说,她刚有第一个孩子的时候,见孩子躺在那里没一点儿动静,便伸手去她鼻子底下试试还有没有呼吸。

初为父母的人,做事情都免不了有一些滑稽!

我当晚在病房里的表现,说实话,真的是可圈可点。连临床的一位产妇都说:“你看他呀,真是稀罕孩子呀!”

当然,我丝毫没有为此而感到骄傲,因为第二天护士查房,这一顿数落,便让我一整晚的付出和我初为人父的尊严,都化为乌有。

护士要抱孩子去洗澡,刚一打开襁褓,我的个天啊,这小家伙也不知什么时候拉臭臭了。拉得那个多啊,两条小腿都黏糊糊地裹了臭臭,连脚趾头都粘在一起了!

“哎哟天啊,你们这是怎么照顾的孩子呀!”胖护士运用美声唱法的女高音冲我叫喊。“阿姨,你看你看!”她招呼临床一位陪护的老太太,“你看这孩子,成什么样了!有你这样当爸爸的吗?干什么呀你这是!”

“我……我……我……”我都蒙了,还能说什么呢!再说,就小家伙当时那模样,要想两手不被沾染就把她抱出来,基本是不可能的!人家抱怨两句,咱也不吃亏!

孩子被人带走了,不知什么时候再送回来。

真是奇怪,你说这小家伙刚生下来,奶没吃过一口,她怎么会拉臭臭呢?臭臭是哪里来的呢?

看着懵懂的我,妻子温柔地说了一句:“去,叫咱妈来!”

临床老太太跟我讲:“那叫脐屎,是从妈妈肚子里带出来的。奇怪,我一晚上也没见你们抱过孩子啊!”

这么小的孩子,都拿不成块儿,怎么抱呀!

孩子洗完澡,送回来了,甭提多干净了,而且还睁开了眼睛。因为她半夜出生,正好是睡觉的时候,所以一直没见她睁过眼睛。我瞪大眼睛仔细瞧着,没错,还是昨天晚上那个小孩!

那时候,我女儿特别爱哭。“数你最大,就数你能哭。”她的妈妈这样抱怨。

病房里有三个小孩,有一个是二胎,他妈妈已经挨了两刀。还有一个,更是来之不易。据孩子爸爸讲,先前孩子妈妈怀的两个孩子都流产了,具体什么原因,我也没好意思问。三个孩子同一天出生,但是我的女儿来得最早。其他两个小孩都比较安静,相比之下,我的女儿算是能哭能闹的了。她常常半夜哭醒,妻子便从婴儿床上把她抱下来,给她喂奶粉。

等她又睡着了,妻子便赶紧招呼我:“快点,快点!”意思是,赶紧偷空睡一会儿。她躺在床上,我趴在床边。

婴儿出生后,大夫会给家长一种药水,说是降黄疸,要按时给孩子喝。黄疸是什么东西,有什么危害,我们也没顾得上问,反正大夫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无权选择。我们把药倒进小勺里,然后喂进孩子嘴巴里。小家伙张嘴就喝,还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那样子跟喂小动物没什么区别。我见孩子喝得津津有味,以为肯定特别甜,便偷偷尝了一口。我去,这么苦!于是,那时候我知道,小孩刚出生的时候,舌头根本尝不出滋味,或者说,没有味觉。

黄疸降不下来,大夫总拿话吓唬你,说将来会影响孩子智力,弄不好要送观察室,听说那里面的费用每天都得上千。大夫每天都拿仪器来测,结果女儿的黄疸一直走高。这要是股票就好了!我们虽然着急,但是除了按时喂药,也没有别的办法。妻子喂药很有一套,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要我可下不去手。孩子不老老实实吃药,她便趁孩子哇哇大哭的时候,趁机把药水灌进她的小嘴巴里。

“你不怕把她呛着!”我表示抗议。

“没事,”她说,“小孩子呛不着。”

没错,她说得对,孩子从来没被呛着过。这让我一直都好生纳闷。

婴儿刚生下来,五官发育还不完善,没有味觉,眼睛也看不清东西。但是有一点我敢肯定,他们是有痛觉的。医院对新生儿有一项检查叫作足下验血,说是检查苯丙酮尿症和甲状腺功能低下症。我清楚地记得,当护士拿起针头扎女儿脚后跟的时候,小家伙哇哇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