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弁天小僧·[日本]河竹默阿弥》作品提要|作品选录|赏析

【作品提要】

小山判官的千金千寿姬为了替亡父和传闻在异乡身亡的未婚夫信田小太郎祈冥福而去初濑寺参拜。弁天小僧带着随从南乡力丸假扮为小太郎，骗走小山家宝蝴蝶香盒并令千金委身于己。忠信利平与南乡相识，加入同伙。在路旁小佛堂弁天小僧恢复原有模样，坦白小太郎为自己所杀，千寿姬纵身跳下悬崖。日本驮右卫门自佛堂出现，交手之后弁天甘拜下风成为其手下。赤星十三见主子千金归天欲追随其后，被忠信劝住后亦加入驮右卫门的队伍，五人帮就此结成。

弁天化身为武士之女去和服店浜松屋敲诈，被一戴黑头巾武士识破怏怏而归。武士为驮右卫门所扮，摸清了底细后晚上五人闯入店内，偶然发现店主幸兵卫为弁天之生父，而浜松屋的养子宗之助又是驮右卫门的亲生孩子，五人一物未取逃往稻濑川河堤。在此被捕手包围，各自向不同方向逃窜。弁天小僧在极乐寺的山门上剖腹自杀，南乡、赤星、忠信也分别被捕，最后首领驮右卫门亦被青砥藤纲逮捕，终于落网。



【作品选录】

第三幕结尾

极乐寺山门之场

角色：日本驮右卫门。南乡力丸。弁天小僧。

伙计与九郎。旧货店掌柜市郎兵卫。青砥藤纲。

千原左近。浜松屋宗之助。狼恶次郎。其他。

舞台正面顶上盖瓦的土墙内松柏林立，在《禅之勤》的音乐声中帷幕拉开。夜晚街头的荞面小贩担着荞面吆喝着由舞台左首登场。与此同时，卖蛋小贩挑着箩筐，一边叫卖一边从花道过来。

卖蛋小贩哟，军八。

荞面小贩喂，(两人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果如吾等先前所议，当今饮誉四海的江洋大盗之首领日本驮右卫门就隐藏在极乐寺山门内。

卖蛋小贩其手下叫恶次郎的爪牙，已经如实招供。

荞面小贩正因此故，吾等才奉藤纲大人之命而扮为荞面商鸡蛋贩之辈。

卖蛋小贩吾等徘徊于此海岸，亦只为防备其逃逸。

荞面小贩在其望风而逃之前，今夜欲一举捕获，万事部署妥当，千万别疏忽大意。

卖蛋小贩那是自然。

两人分道自左右而下。弁天小僧头扎围巾，撩起后襟，自花道而来。捕快则头裹方巾，以水草掩面而悄然紧随其后。弁天回头张望，捕快便倒退。南乡刀丸包围巾撩起后襟出现于舞台左首，来到舞台与弁天迎面相逢，分别退避左右，仔细打量对方。

南乡原来是弁天。

弁天噢，是南乡。

两人小心留意四周动静，在石头上坐下。

南乡你前些日子从小山千金手里骗取的蝴蝶香盒，可曾觅得它的下落?

弁天倘若不找到那香盒将其归还给小山公馆，我有何颜以见父亲。此前，吾等五人各自上道之际，我虽与你一道行至箱根，却仍然心念此事。故独自返回，苦苦找寻两月有余，却依旧一无所获。

南乡皆因其故，我亦随你之后又回到了镰仓。听说香盒曾经由利平的主子赤星十三之处出手。

弁天是啊，听说那家伙于黑暗之中在稻濑川河中误作金银而捡到了它，而后又为了换取孝敬其旧主的人参钱而将它卖掉。于是，后来它辗转于旧货商们的手中，如今究竟物归谁主，却不得而知。我虽有心打探，都碍于见不得光的身份而不便露面。若能借你一臂之力而打听到其下落的话……

南乡因为你心情焦急，兄弟我亦四处奔走。可是，不知为不知啊。

弁天对了，另有一事，老大藏身于极乐寺，似乎青砥已经有所知晓。

南乡要么另有其人，要么就是恶次郎那东西告的密。

弁天哼，一定是那杂种告发的。

南乡为了洗刷自己而告发他人，真够卑劣的。

弁天如此说来，我们也不能如此马虎大意地随时招摇过市了。

南乡如今你也是名声在外，当心别被发现。

弁天我不到夜晚足不出户。

南乡弁天，后会有期。

弁天兄弟，拜托费心。

南乡我定铭记于心。

(沉思表情，由舞台右首退下)

弁天仔细想来，此身真是罪孽累累。信浓因无法再忍受小太郎的疟疾发作而将其铲除;之后又顿生邪念而勾引小山千金，并在宝物得手后又让她一命归天;闯入民宅行骗打劫，后来才知原来是自己生父之家。亦正是从店主的讲述中方才了解：小山千金系吾生父之故主，按辈分而论小太郎亦属主子之列。我竟然犯上杀害了自己的主君!纵使了断我短暂的生命，亦无法偿还和洗刷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此生已别无他求。唯愿找到丢失的蝴蝶香盒将其归还于小山家。而后我自会结束自己的生命，哪怕以此向故主表明自己微不足道的谢罪之意。(作深思状)鉴我一片愧疚之心，在宝物没有夺回之前，请让我这罪孽之身暂时能逃脱恢恢之网吧。

满腹思绪地往舞台右首退下。小旧货店主市郎兵卫背着包袱由花道而上，浜松屋的伙计与九郎撩起后襟，紧随其后。

与九市郎兵卫掌柜，你等一下，有话好商量。

市郎别啰嗦，都说了不能等啦，别像女叫化子一样跟着，让人心烦。

与九你叫我别跟着，可我也不能不跟着。(来到舞台中央)

市郎与九郎，你自己估算估算，事隔两月，你还要对香盒的持有者重复同样的话吗?我可是一天半日都不会等了。

与九说得极是，那蝴蝶香盒，定请售与我店。你也知道，我已是离开浜松屋之身，不可能立刻筹集到需要的银子。但是，向老大开口的话，即刻就能解决银子的问题。

市郎那你何不趁早?

与九他前些日子回了故乡，四五日之后定会返回。之前的日子都等了，何不再宽限几日?

市郎这些搪塞之词，至今日已在我耳边重复过数遍。倘若没有买主，我或许可以不急，遗憾的是，要出好价钱的买主从左至右排成了队，你死了这条心吧!

与九那么，无论怎样你都不能再等了吗?

市郎既言不能再等，确乎不能再等。

与九再等等吧，求你再等等。

市郎你缠住我干吗?

(与九郎去拉回要离去的市郎，两人推打起来。)

喂，你干什么?

与九干什么?就干这个。

(说着用市郎兵卫背上的包袱将其勒死。与九郎试探了一下市郎鼻息，拿起包袱瘫软倒地，然后从包袱中取出香盒。)

如果由我老大亲手送还信田家的珍宝蝴蝶香盒，获得重大的奖赏

那是不言自明的。哦，太好了。

(躬身双手捧起香盒。报时的钟声响起。南乡偷偷出现在他背后，从后面抢走香盒，与九郎大惊，与其纠缠。)

呀，我为何感觉你似曾相识。

南乡在下是去贵店行过骗的南乡力丸。

与九这倒是撞到了恶人手上。不过，即便你把这拿去要出手也找不到买主，等找到买主时它已变成了被通报的赃物。快还给我!

南乡不过，此物我自有用处。

与九你有何用?

南乡这香盒可是我兄弟弁天小僧谢罪必不可少的物品，我收下了，你就给了我吧。

与九不，如此重要的东西岂能给你，我们还得凭它领取赏金呢。

南乡你多想要赏金都没用，我们外行哪知它值多少价。它到了我力丸手里，就如同掉进了地底之中，肯定是有去无回。

与九你不讲理地瞎扯，与九郎我便只好动粗啰。

南乡可恨!你干什么?

(因为要推开扑上来抢香盒的与九郎，香盒从南乡手中掉落，与九郎抢夺过来疾驰而去。南乡在后面拼命追赶，两人争斗中香盒掉于舞台地上，各自都挣扎着试图从争打中脱身去捡回时，混乱中恶次郎突然出现，捡走香盒后一溜烟地向花道逃去。)天呐，宝贵的香盒!

与九全都怪你!

与九郎猛扑上去，而南乡则死命挣脱，在不可开交之际，弁天小僧忽然出现。

弁天哟，原来是力丸。

南乡啊，菊之助你来得正是时候，你寻找的香盒落到了与九郎手中，待我正要抢回又被恶次郎夺去。

弁天他拿走了吗?

南乡抢去后便逃走了，赶快追回!

弁天他往何方而去?

南乡沿大门出去一直往前去了。

弁天那我这便去追!

南乡越快越好。

弁天明白。(飞快向花道奔去)

与九绝不给那家伙。

对不顾一切要追去的与九郎，南乡束手无策。

南乡干脆结束你的狗命。

说着一刀砍去，与九郎痛苦万状。

与九你竟敢砍我，杀人犯!刽子手!

他努力要站起来，却咕咚倒地，南乡一边注意四周一边与之搏斗，最终给了与九郎致命一击，拭去刀上的鲜血装刀入鞘。

南乡哎呀，让我大为劳神了一番，即便如此，菊之助的安危还是心中无数。对啦，我赶紧追上去。

整理装束，正待出发，先前的卖蛋小贩和荞面小贩着捕快之装，持捕棍而至其后。

两人看你往哪里逃。

两人扑上来，南乡侧身躲开并拔刀奋力与两人拼杀。两人不敌，往舞台左首逃去，随后乐器齐鸣，正面的土墙叠换为极乐寺的山门。

滑川土桥之场

舞台正面为巨大的三间瓦房，上方屋脊上有修复施工的脚手架，屋梁挂有锁链，皆为极乐寺大门屋顶之貌。乐器奏响，变为萨摩调。

唱寺院幽径深，樱花绚烂盛。高入山门梢，飞雪白浪滔。落花伴山岚，金钟醒祗园。

乐曲变成《禅之勤》。恶次郎赤足由屋顶后方逃出。弁天紧追其后，抓住恶次郎。

弁天你手中的蝴蝶香盒，还不快利索地交给我。

恶次郎你凭什么死揪住我。松手!

弁天即便我放了手，你又能逃向何处?往上山门高耸入云，你顶多成为一只瓮中之鳖，朝下等待你的要么是地狱，要么便是极乐寺下险恶的滑川河。你敢动半步立刻便会葬身于水中，想要保全性命，就得交出宝物。

恶次郎如此值钱的东西，岂能拱手相送。

弁天少跟我扯这套，(开始动武，从恶次郎手中抢走香盒)这可是我要找的香盒。

恶次郎老天!还给我。(要靠近，却被弁天挡住)

弁天哦，总算找到了。

喜悦地双手捧着香盒，恶次郎若有所思地从怀里掏出一圆球。用力一碰，轰隆一声之后，一道焰火在空中升起。花道的幕帘后，咚咚直响。弁天面色严峻。

弁天啊!什么动静?

恶次郎不过是捕你入网的信号。

弁天你竟然……

恶次郎对，拿宝物作诱饵骗至此地，乃是为了捕捉之计谋。

弁天为雪这告密之恨，此时我便要了你的命。

恶次郎痴心妄想!

两人拔刀对决，弁天砍倒恶次郎。叼剑于嘴，以手帕包好香盒系于腹部。鼓声传来，八名捕快持木棒、月形长钗和尖刀而步步逼近。屋顶的脚手架、锁链皆成为武器，打斗愈发激烈。弁天腰间的手帕松动香盒滑落，捕快动作麻利地捡起。待弁天要过去抢回，捕快掷香盒于远处，弁天又惊又怒。

弁天哎呀，我宝贵的香盒。

众人你命都难保!

众人再次进攻，弁天奋力反抗，与捕快左右拼杀，捕快倒地。弁天泰然自若。

弁天为谢诱骗故主千金千寿姬之罪，费尽千辛万苦而寻觅到的香盒，今却被投下悬崖而任由滔滔急流卷走，——如我这盗贼之身之结局。本非樱花枝头上那随风飘散的落花，又岂能让自己迄今的种种恶行瞬间消散?今朝我欲踏上归路，去阎王殿报上自己的姓名。尔等且近前大开眼界，看清楚我弁天小僧最后的壮烈。

镇定地调转刀锋，站立着刺向腹部。用力搅动，抽刀。鲜血一涌而出，扑通倒下。两捕快跑近，弁天脚踩一个，又扶住一个重新站立起来。气宇轩昂地定格亮相。夹杂鼓声的急促的乐器伴奏，屋顶被移回后方，在其后面装上山门。

舞台正中朱红山门色彩艳丽，镀金吊把手。大红走廊左右两端，樱花树梢隐约可见。极乐寺山门上，驮右卫门着棉袍，一把腰刀在侧，背凭靠栏杆而眺望着下面。

驮右春眠不觉晓，昨夜为梦扰，良宵山幽花似雪，月色风物共空濛。惊雷一声响，叹为太鼓声，极乐寺外层层叠，千军擒吾孤独身。提灯灿烂如繁星，迎我何须布此阵。

驮右卫门哑然失笑，此时，其手下两人自左右而出。

两人老大。

驮右哟，岩渊三次，关户吾介，你俩亦留于此么?

三次是啊，出入山门的云梯被撤，又遭遇数百人之包围，即便插翅亦难飞。

吾介既然终究难逃此命运，倒不如迎战捕手，来个英勇壮烈。我俩视死如归。

三次黄泉路上，已有弁天小僧菊之助率先领头，他在高高的屋顶上……

吾介毅然切腹，黄泉道上先着鞭。

三次老大是否决意已定?

两人且让吾等结伴而行。

驮右莫非菊之助真已自决?生命短暂如昙花一现。常言道：二十五载一轮回。只可惜其身至世间尚不足十七个春秋便英年早逝。

三次驮右卫门。

两人你也认命吧。

欲捕驮右卫门，驮右卫门直视二人。

驮右竟敢出卖我?

三次吾等亦是为了珍贵的生命，不得已才与恶次郎一同说出了你的藏身之处。

吾介横竖你已经在劫难逃，倒不如束手就擒，让我俩亦能得到赏功。

两人请成全我们。

驮右卫门抛开两人。

驮右哈哈哈。哼，尔等燕雀焉知我驮右卫门鸿鹄之志?倘若仁慈之士青砥有知，或许我会毫无抵抗地自投罗网。否则即便千军万马围住极乐寺，我照旧能杀出生路。我且先血祭你这两个叛贼，让你们为鬼王殿开道。

两人狂妄自大!

驮右卫门攻向两人，一阵拼杀之后，最终两人左右倒地，钟声长鸣，樱花纷纷飞落。驮右卫门凝视着山门之下。

驮右月影映花姿，伏首见滑川。河中人群集结，松明晃动，寻找的不知究竟为何物?其中头戴官帽的那人，莫非便是前来讨伐我的兵丁之首领?

(此时，三次又扑上来，驮右卫门甩开他，望着落花。)

啊!何等有趣的景致。

一个漂亮的亮相。在推移山门的乐器敲击声中，山门的道具移到了上面，青砥左卫门藤纲戴大形花纹帽，持扇而至中央。与此同时，土桥道具移至花道，幸兵卫之子宗之助手执香盒，千原左近握着火把来到花道。

藤纲吾主圣明英武，天下太平昌盛。唯有盗贼日本驮右卫门，扰我百姓安宁。前来捕捉途中，谁知属下不慎，孔方落入水中。

宗之不忍天下瑰宝丢失，而不惜仅为一枚铜币……

左近耗五块铜板买来松明火把，并雇居民一同搜寻。

驮右那边戴帽之人，可是传说中的圣明之士藤纲?

藤纲找寻孔方之际，不期于水底打捞到信田家的珍宝蝴蝶香盒。

驮右那可是菊之助所寻的蝴蝶香盒。

藤纲你便是日本驮右卫门吗?

宗之五大名盗之中，南乡力丸、赤星十三、忠信利平三人均已为阶下囚。

左近弁天小僧菊之助又饮剑自决于屋顶，如今剩下的只有你日本驮右卫门独自一人。

两人故此吾等才前来相捕。

左近纵使你躲到天涯海角……

藤纲也定能将你寻找出来。

驮右为了躲避阎王之眼目，我偷偷潜入了极乐寺。素仰藤纲天下圣贤之名，我甘愿毫不抵抗地投降落网。

宗之不愧为驮右卫门，千金一诺，掷地有声。

左近那我们便动手啦。

两人欲向前。

藤纲二位且慢。穷鸟入怀，仁人所悯。本四月为先帝之大法会，且饶过你此回，姑当作是一场放生会。

驮右莫非就这样放我走?

藤纲虽为盗贼却不失侠义，故此放你一条生路。

驮右仁爱浩荡的藤纲公，虽似有悖于你难得的一片心意，然吾自知本人已尽天命。你且将我驮右卫门拿下吧。

藤纲那么就在此绑上。

驮右为了你，生命亦可抛。

藤纲浪子回头金不换。

宗之嗯，佩服!

众人日本驮右卫门。

驮右喂，上绑吧。

驮右卫门脚踏走廊亮相。藤纲居中，宗之助与左近分别各护其左右牵手亮相。在呼啸的山风及音乐伴奏中闭幕。

(陈晓琴译)

【赏析】

河竹默阿弥(1816—1893)是活跃于江户时代末期至明治初期的歌舞剧狂言作者。他在1843年成为江户中村剧场的专职作者，一生共创作了三百多部作品，被文学评论家坪内逍遥称为“江户戏剧的批发商”、“明治的近松门左卫门”和“日本的莎翁”。这位多产作家对日本戏剧的贡献主要集中于白浪狂言，他开其先河，给歌舞伎的传统中注入了一股清新的空气，让其与时代共呼吸并孕育了强韧的生命力。

白浪狂言系以盗贼为主人公的歌舞伎狂言的总称，“白浪”一词由来于中国《后汉书·灵帝纪》。后汉末年，张角等黄巾军的残党经常出没于黄河西岸的白波谷抢劫偷盗，故人们称之为“白波贼”。后来“白波”成为了盗贼的代名词，这一用法被继承到日语之中，汉字写作“白浪”。《弁天小僧》又名为《白浪五人男》、《青砥稿花红彩画》，堪称“白浪狂言”中的白眉，不愧为河竹默阿弥杰作中的精品。它凝聚了他卓越的艺术成就，体现了其独具一格的特色，在内容和形式(主要体现于视觉和听觉方面)上给歌舞剧界来了一场“默阿弥的明治维新”。

剧中登场的盗贼们各有前科，在“不打不成交”中相遇相识，并结成“白浪五人帮”同盟，却又彼此背叛，他们“螳螂在前，黄雀在后”，互为无间道。

弁天小僧菊之助骗取千金千寿姬之家宝又令其委身于己，最终致使千寿姬纵身跳下悬崖身亡。他后来又成为驮右卫门的手下，极尽偷盗抢劫之能事;赤星十三为了替叔父买药治病而偷走了千寿姬的未婚夫信田小太郎放在佛龛前的钱，从此步入歧途;忠信利平诈取小山公馆家臣的钱财(原为赤星十三所窃，而后又被家臣们追回的百两银子)，也投到驮右卫门门下;南乡力丸用武力抢走忠信利平的钱，甘愿成为驮右卫门的爪牙，却又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而与忠信利平一道出卖老大;驮右卫门足智多谋，作为“五人帮”首领成功地策划了一个个案件，却终究难逃法网。

尽管他们无恶不作，但河竹默阿弥并没有像鹤屋南北那样，将笔下的恶人描绘成十恶不赦的罪人，打入“十八层地狱”里。在剧作中此五人诸多恶行的背后，其侠义善良、洒脱坦荡的品行却依稀可见，他们虽为盗贼却并没有完全丧失做人的本分。——在第二幕的第三场(稻濑川聚首这场)中，捕手们追至河堤，被包围的五人分别手持写有“白浪”字样的花伞，口念富于韵律和节奏感的夸耀偷盗之才的台词，一一亮相，毕竟不失好汉本色。这无异于现代的小偷跑到警察局的门前去炫耀自己的罪行。弁天小僧菊之助始终对杀死小太郎和小山千金的犯上之罪怀着愧疚之心，一直试图偿还自己的罪过，他在屋顶上剖腹自尽更是展示了一个十七岁男儿少有的无畏;驮右卫门最后束手就擒，又何尝不是因为遭遇了圣明之士青砥藤纲，而甘愿“士为知己者死”。

他们也不过是被命运捉弄的社会的弱者。默阿弥的白浪狂言通过对盗贼的描写来寄托其讽喻之旨。幕府末期政治混乱、社会动荡不安，加之1855年发生的江户大地震和随之而来的饥荒等天灾，人们心中积郁的对现状的不满和愤懑变得愈发激烈。白浪狂言应运而生，并得到民众狂热的追捧，其原因便在于它反映了民众要求社会变革的呼声。

《弁天小僧》还能产生一种声音和绘画艺术的效应，从中可以领略和感受到一股浓厚的江户氛围。人物台词多以诗歌韵律为基调，华丽而富于节奏感;舞台的构成和故事场面的设定往往以画面单元定格，而对剧中人物的装束的描述则俨然是浮世绘画家在勾勒线条轮廓;盗贼们干脆洒脱的举动，也恰好体现了当时江户人所追求的“酷”劲儿，体现了江户时代的社会风尚和审美趣味。

歌舞剧的剧目往往都源于史实或传说，找不到原型和背景的作品几乎不存在。关于《弁天小僧》作品的产生有两种说法：或曰剧场某人士看到从浮世绘店买回的画后，拜托默阿弥为当时的名旦菊五郎按照画上的形象量身打造了此剧本;或曰某日默阿弥在江户的两国桥上碰见一身穿女性和服的美少年，由此萌发灵感，构思了弁天小僧这一角色，在某种机缘下又将此话题告诉了当时有名的浮世绘画家歌川丰国，于是丰国画出了五名男性的扮相，默阿弥则据此完成了剧本。究竟哪一种传说更符合事实如今已无从考证，但丰国所创造的浮世绘成为了本作品的依据这一点应该是确定无疑的，剧中第二幕男扮女装带着随从在浜松屋诈骗的菊之助便正是浮世绘中这一形象的再现。“弁天小僧”也因此而得名，“弁天”为佛教中女神之名，而“小僧”则是少年的俗称。

(陈晓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