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姆雷特机器·[德国]米勒》作品提要|作品选录|赏析

【作品提要】

戏的一开始是没有标明角色名字的一段独白，只是从独白的第一句话表明他是哈姆雷特。在这段独白中角色的身份在不断地变换： 先是哈姆雷特，然后是理查三世，最后是小丑。这些人物形象的拼贴使人产生了某种联想，完全颠覆了莎士比亚创作的哈姆雷特的原型。接着，奥菲莉娅也被变成一个控诉男性社会压迫的现代女权主义者。最后，哈姆雷特拿掉面具脱去戏装，扮演他的演员开始扮演自己。演员对演戏已毫无兴趣，成了一个参加街头示威运动的革命者，最后则变成一架“没有痛苦、不用思考”的机器。



【作品选录】

当我写戏时我的主要兴趣在于破坏，三十年来《哈姆雷特》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困扰，因此我写一个短剧，《哈姆雷特机器》，我试着用它来破坏《哈姆雷特》。德国历史是另一个困扰，我也试着去破坏这个困扰，整个情结。我想我最大的动力就是剥去它的皮和肉，把它削减成骷髅。然后我与它同归于尽。

——海纳·米勒

1家庭相册

我是哈姆雷特。我站在海边跟海浪说话，哇啦哇啦，在我背后是欧洲的废墟。丧钟为国葬敲响，凶手和寡妇结成夫妇，受雇的大臣摇摇摆摆跟在放有高级尸体的棺材后面哀号。棺材中的尸体是谁/为谁引起了如此的哭叫/那是一个伟大灵魂的尸体/一个伟大的施主，作为荣誉卫士以及治国之才的人，他是一个受所有人欢迎的人。我让葬礼停下来，用我的剑撬棺材，当剑刃折断了时，我用钝的断刃弄开了它，我把死去的父亲一块肉一块肉地分给在我周围徘徊的可怜的人们与他们相伴。悲悼变成了庆贺，庆贺变成了咀嚼，在空棺顶上凶手爬到了寡妇身上，让我帮您把脚抬上去叔叔让我帮您把腿张开来妈妈。我躺在地上，倾听着世界在慢慢地腐烂。

我是好哈姆雷特给我一个悲哀的理由吧

啊整个地球都在为一个真正的悲悼

理查三世我杀死王子的国王

啊我的子民我对你们做了什么

像一个驼子我拖着我沉重的脑袋

共产主义春天里的第二个小丑

在这希望的时代有些东西已经腐烂

快把她埋进地球让她在月球上开花

那里来了生下我的鬼魂，斧子仍然在他的骷髅头里。你可以仍然戴着你的帽子，我知道上面有一个窟窿太多的窟窿。我希望当你披上皮肉时我妈妈一定比你少一个窟窿;那我自己就少了麻烦了。女人应该被缝起来，一个没有母亲的世界。当因为某些成功的机遇生命变得太长，或我们的嗓子因为尖叫变得太干时，我们应该在和平和安静中继续互相残杀。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难道对一个国葬不满意吗。你这个老要饭的。你的鞋子上没有沾上鲜血吗。我为什么要在意你的尸体。应该高兴你有一个钩子挂着，那样你也许可以上天堂。你还等什么。小公鸡已经被宰掉了。破晓不会再发生。

我应该这样吗

因为那是一种习惯把一根

钢条刺进

下一块肉或下一个

人不过不是我

挂起来因为地球

在转动

主人扭伤了我的脖子我掉下来

从一个啤酒屋的长凳上

(霍拉修上场。)我思想的密友，满身血污，自从黎明洒满了整个空旷的天空。你太晚了我的朋友来收你的款子/我的悲剧中没有你的位子。霍拉修，你认识我吗。你是我的朋友吗，霍拉修。如果你认识我，你怎么会是我的朋友。你想扮演波洛纽斯吗，那个想上他女儿的床的家伙，迷人的奥菲莉娅，她在舞台提示时上场，看到她在扭她的屁股，一个悲剧角色。霍拉修，波洛纽斯。我知道你是一个演员，我也是，我在扮演哈姆雷特。丹麦是一座监狱，在我们之间升起了一堵墙。看墙外升起了什么。(波洛纽斯下场。)我的母亲新娘，她的乳房一张玫瑰花床，她的子宫一个蛇洞。你忘记了台词吗母亲。我要给你提词从你的脸上洗刷掉谋杀我的王子/张开眼睛重新看看新丹麦。我会再一次让你成为处女，妈妈，因此你的国王可以有一个血色婚礼。母亲的子宫不是一条单行道。现在我要用你的婚纱把你的双手捆在你的背后，因为你的拥抱令我作呕。现在我要把结婚礼服撕成碎片。现在你必须尖叫。现在我要用我父亲变成的泥土来涂抹你的婚服的碎片，用碎片来涂抹你的脸你的腹部你的乳房。现在我要让你，妈妈，进入他的，我父亲的看不见的痕迹里。你的尖叫我要用我的嘴唇来堵塞。你还认得你的子宫的果实吗。现在去参加你的婚礼吧，娼妓，在照耀着活人和死人的丹麦太阳下张开你的四肢吧。我要把尸体喂饱野狗，所以王宫要被皇家粪便窒息。然后让我吞蚀你的心脏，奥菲莉娅，那是我在含泪哭泣。

2女人的欧洲

巨大的房间。奥菲莉娅。她的心脏是一只时钟。

奥菲莉娅[合唱队/哈姆雷特]

我是奥菲莉娅。那个河流都不要的人。在绳索上吊着的女人。割开动脉的女人。服药过量的女人唇边还沾着白粉。一头钻进煤气炉的女人。昨天我停止了自杀。现在我和我的乳房我的屁股我的子宫在一起。我砸碎束缚我的东西椅子桌子床。我毁坏曾是我的家的战场。我把门撕裂开让风吹进来让世界尖叫着进来。我砸烂窗子。用我血淋淋的双手撕裂男人们的照片那些我爱过的在床上在桌上在椅子上在地板上用过我的男人们。我放火烧掉我的监狱。我把我的衣服扔进火里。我把曾是我心脏的时钟从我的乳房中挖出来。我跑出去走到大街上，浑身是血。

3谐谑曲

死人的大学。窃窃私语嘀嘀咕咕。死人哲学家们从墓碑(讲台)向哈姆雷特扔书。死去女人的画廊(芭蕾)。绳索上吊着的女人。切开动脉的女人……哈姆雷特观看着她们就好像他在一个博物馆(剧场)里。死女人们撕碎了他身上的衣服。克劳迪欧斯和奥菲莉娅(穿着打扮像一个妓女)从一个竖着的上面写着“哈姆雷特1”的棺材里走出来。奥菲莉娅跳起了脱衣舞。

奥菲莉娅

你想吃我的心吗，哈姆雷特。(大笑)

哈姆雷特

(用手遮住脸)我想成为一个女人。

哈姆雷特穿上奥菲莉娅的服装，奥菲莉娅在他脸上涂上一个妓女的假面;克劳迪欧斯，现在是哈姆雷特的父亲，在一旁窃喜。奥菲莉娅给了哈姆雷特一个飞吻，和克劳迪欧斯/哈姆雷特的父亲走回棺材。哈姆雷特做出像一个娼妓一样的姿态。在背颈部有一张天使的脸： 霍拉修。与哈姆雷特一起跳舞。

声音

(来自棺材)你为什么杀死你不会爱的人。

舞蹈越来越激烈，更加狂野。来自棺材的笑声。生着乳癌的麦当娜出现在秋千架上。霍拉修打开一把伞，拥抱哈姆雷特。他们的拥抱在伞中定格。乳癌像一个太阳一样光彩夺目。

4格陵兰的布达佩斯之战

被奥菲莉娅破坏的房间2。空荡荡的盔甲，斧子插在头盔上。

哈姆雷特

在一个骚乱的十月浓烟正从火炉喷出

正好在最坏的时候他得了糟糕的

感冒

对革命来说这是一年的最坏的

时候

穿过开满鲜花的水泥小路

日瓦戈医生正在为他的狼

哭泣

在冬天的某些时候它们来到村庄

被一个农夫屠杀

他抹掉假面脱掉服装。

哈姆雷特扮演者

我不是哈姆雷特。我再也不扮演角色了。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的思想已被他们的鲜血的意象所耗尽。我的戏再也不上演了。在我身后布景正在搭建。由那些对我的戏毫无兴趣的人在搭建，为那些戏对他们毫无关系的人而搭建。我自己也已毫无兴趣。我不再演了。

舞台工作人员在哈姆雷特扮演者不注意时搬上一个冰箱和三个电视屏幕。冰箱嗡嗡作响，三个电视频道没有声响。

布景是一个纪念雕像。它展现了一个比创造历史的活人大一百倍的人的形象。希望的化石。他的名字是可互换的。希望没有实现。纪念雕像躺在地上，在为可恨的荣耀的人举办国葬三年后被权力的继承者所推倒。石头可以被当成住所。在破碎的雕像的巨大的鼻孔和耳洞以及制服的皱褶里首都的穷人找到了藏身之处。在纪念雕像倒下之后起义将向一个预期的方向继续。我的戏剧，如果它会发生，那它将在起义爆发时发生。起义爆发就像行路。在应急时不管高速公路交通法规。道路属于行人。到处都是被推翻的小轿车。一个发动离合器者的梦魇： 沿着一条单行道开向一个被武装着的行人们包围着的无法避开的停车场。如果警察挡道，都被冲到水沟里。起义队伍行军到议会广场在警察防线前停下来。队伍形成一个个小组每个小组出现了演说者。在政府大厦的一个阳台上出现了一个穿着不合身礼服的人，他也开始演说。在第一块石头击中他以后，他也撤退到用防弹玻璃制成的双重门后。要求自由的呼叫变成要求推翻政府的呼叫。警察被解除了武装，两三个大楼被猛攻一个监狱一个警察局一个秘密警察部，十二个权力木偶被脚朝天吊起来，政府呼叫军队，坦克。我的位置，如果我的戏剧仍然发生的话，应该在前线的两边，在前线之间，在他们上方。我站在散发出汗臭的人群中，他们正用石块投掷警察士兵的装有防弹玻璃的坦克。透过人群冲撞的装有防弹玻璃的双重门我闻到了我的恐惧的汗味。强忍呕吐，我对站在防弹玻璃后面的我自己挥舞拳头。带着恐惧和蔑视挥舞，我看见我自己在人群中向前冲撞，口吐白沫，向着我自己挥舞拳头。我把我的制服脚朝天吊起来。我是在坦克的回转炮塔里的士兵，在我的头盔里我的脑袋是空的，在坦克履带的下面发出窒息的尖叫。我是打字员。当元凶们被吊起时我拉紧了绞索，抽掉了他们脚下的凳子，扭断了我的脖子。我是我自己的囚犯。我用我自己的数据输入电脑。我扮演的角色是唾沫和痰杯刀子和伤口牙齿和喉咙脖子和绞索。我是数据库。人群中在流血。在双重门后屏住我的呼吸。在飘在战斗上空的我的隔音的广告气球里疯狂地咒骂。我的戏剧没有发生。脚本丢失了。在化妆间里演员们的指甲支撑着他们的脸。提词员在他的小匣子里渐渐消瘦憔悴。在观众席里那些瘟疫而死的脑满肠肥的尸体里面没有一只手在移动。我回家消磨时间，跟我不能分开的我自己在一起。

电视每天的厌恶厌恶

因为那些预先制作的陈词滥调因为那些预先制作的欢呼喊叫

你怎么拼写GEMUTLICHKEIT

我们每天的谋杀今天我们接受了

因为你们的谋杀微不足道厌恶

因为那不过是骗人的谎言

只有说谎者才能制造出来厌恶

因为那不过是骗人的谎言厌恶

操纵者们的脸上分明看出

为办公室工作选票银行账户而斗争

厌恶一辆车身上巧言妙语闪闪发光的手推车

我走在大街上超级市场

消费战中受伤的带着伤疤的脸贫穷

没有尊严没有尊严的贫穷

拳头的指节铜套的刀子的尊严

女人的受辱的身体

世代的希望

在对鲜血的怯懦的无视中窒息

死者腹中发出的大笑

哈哎可口可乐

一个王国

为一个杀人者

我是麦克白国王赐给我他的第三个情妇我知道她大腿上的每一个胎记拉斯科尼科夫在他的心脏的旁边在唯一一件外套下面为砍下当铺老板唯一骷髅头的斧子

在机场的孤独中

我自由地呼吸我因为

我的名声而享受着特权

特权是不是

被那堵墙

有刺铁丝的监狱保护

(作者的照片。)

我再也不想吃喝呼吸爱一个女人一个男人一个小孩一只动物。我再也不想死。我再也不想杀人。

(他撕碎了作者的照片。)

我撑破我密封着的肉体。我想住进我的血管，我骨头的骨髓，我头颅的迷宫中。我的住处在我的粪便、我的血液中。什么地方肉体被撕裂，因此，我可以生活在我的粪便里;什么地方肉体被割开，因此，我可以与我的血液独处。我的思想是我脑袋中的伤口。我的脑子是一块伤疤。我想成为一架机器。手臂用来抓取、脚用来走路、没有痛苦、不用思考。

屏幕暗掉。鲜血从冰箱中流出来。三个裸体的女人，口中说道：“重点在于推翻所有现状……”

哈姆雷特扮演者涂上假面穿上服装。

哈姆雷特丹麦王子寄生虫饲料

蠕动

从一个洞到一个洞直向着最后一个洞

冷漠

在他后面那个鬼魂

生下了他

稚嫩像奥菲莉娅的肉在

婴儿床上

就在公鸡第三声啼叫之前

一个小丑

把哲学家的发出叮当声响的衣服撕成碎片

一只肥肥的

大警犬钻进了盔甲

他钻进了盔甲，用斧子砍下三个女人的骷髅头。雪。冰河时代。

5难以忍受的忍耐力/在令人恐惧的盔甲里/千禧年

深海。奥菲莉娅坐在轮椅中。鱼/残骸/尸体/残肢在四周漂浮。

奥菲莉娅

(在她叙说时两个身穿手术服的男人用纱布把她全身以及轮椅从上到下包扎起来)

伊莱克特拉在说话。在忧郁的心境里。在折磨人的太阳下面。向着世界的大都市。

以牺牲者的名义。我排出所有我接受的精子。我把我乳房中的乳汁变成使人致死的毒药。我取回我生出来的世界。在我的大腿之间我勒死我生出来的世界。我把它埋在我的裤裆里。打倒投降者的快乐。仇恨万岁，蔑视万岁，起义万岁，死亡万岁。当它举着屠刀走过你的卧室时你将懂得真理。

男人下场。奥菲莉娅留在舞台上，一动不动，浑身包扎着白纱布。

(曹路生译)

【赏析】

米勒深受布莱希特和阿尔托——他的两位戏剧教父的影响，把两个似乎截然相反的戏剧非常自然地融合在一起，把在某些方面是疏离的、却在感觉和理智的内在需求方面一致的东西非常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对于布莱希特，他有一句名言：“不加批判地运用布莱希特是对他的背叛。”在他的剧本中，不再是布氏那种以人物发展或年代顺序为轴心的有系统的结构方法，取而代之以“片断合成”。场与场像一张张快照，彼此独立，自成一体。他又创造性地发展运用了视觉语言，让人物在观众的目光下肉体上受到摧残，设计了大屠杀、支解肢体、严刑拷打和强奸的残忍场面，令观众强烈地感受到当场发生的“历史”的残酷。很明显，这打上了阿尔托残酷戏剧的烙印。

米勒后期剧作的主要特征之一是非线性的组合式结构，也就是所谓的反叙事结构。他的戏既没有连贯的情节，也没有完整的人物性格，只是在一个思想的统领下，在历史逻辑的支配下，在某种意识的整合下，把毫无关联的人物、场景、事件、时空拼贴在一起。最能展现这些后现代戏剧特征的是他最著名的剧作《哈姆雷特机器》。该剧是由几个所谓的角色的独白拼贴而成，而这些“独白”又不仅仅是独白，里面夹杂着叙述、对话、评论、句子、单词等，这些片断之间并没有什么有机的联系。戏的一开始是没有标明角色名字的一段独白，只是从独白的第一句话表明他是哈姆雷特：

我是哈姆雷特。我站在海边跟海浪说话，哇啦哇啦，在我背后是欧洲的废墟。……我躺在地上，倾听着世界在慢慢地腐烂。

这表面上是一段哈姆雷特的独白，但又插入了好几段黑体字，可以看出作者的强调的意图。哈姆雷特一开始嘲讽自己是在跟海浪说话，哇啦哇啦，然后描述起父亲的葬礼，他先歌颂父亲是一个伟大的灵魂，一个伟大的施主，荣誉卫士，治国之才，受到所有人欢迎的人，接着突然颠覆了哈姆雷特的传统形象，他让葬礼停下来，用剑撬开棺材把父亲的肉分发给大家，使悲悼变成了庆贺，最后，匪夷所思的是，他竟然帮助叔叔和母亲完成了通奸。如果说哈姆雷特开始的独白还与原著有一点关系，那么接下来就根本毫无关联了，请注意整段都用黑体字来强调，而且是用诗行来排列：

我是好哈姆雷特给我一个悲哀的理由吧

……

快把她埋进地球让她在月球上开花

这段独白中的人物身份在不断地变换，先是哈姆雷特，然后是理查三世，最后是第二个小丑。这些人物形象的拼贴使人产生了某种联想，完全颠覆了传统哈姆雷特的原型。同样，在第二场“女人的欧洲”中，米勒又颠覆了奥菲莉娅：

我是奥菲莉娅。那个河流都不要的人。……我跑出去走到大街上，浑身是血。

在米勒的笔下，奥菲莉娅变成了一个控诉男性社会压迫的现代女权主义者。随着她的独白，舞台上出现了“死人的大学”，死人哲学家们在墓碑(讲台)后用书扔哈姆雷特，接着哈姆雷特参观死去的女人的画廊，那里有绳索上吊着的女人、割开动脉的女人等，而哈姆雷特竟然说他想成为一个女人，当奥菲莉娅把哈姆雷特打扮成一个娼妓时，来自棺材的声音竟然说：“你为什么杀死你不会爱的人。”而同时，哈姆雷特的朋友霍拉修打开一把伞，拥抱哈姆雷特。他们的拥抱在伞中定格。在此，哈姆雷特又似乎变成了同性恋的形象。

在解构哈姆雷特形象的同时，米勒处处不忘把舞台上所发生的动作与当下的历史事件紧密联系起来。他索性让哈姆雷特拿掉假面脱去戏装，让扮演哈姆雷特的演员演自己：

我不是哈姆雷特。我再也不扮演角色了。……我不再演了。

接下来的演员的独白简直就是对某一次反抗独裁统治的群众示威活动的生动描述。最后米勒甚至自己登场，舞台上出现了作者的照片，演员的独白就像是米勒自己的独白：

我撑破我密封着的肉体。……我想成为一架机器。手臂用来抓取、脚用来走路、没有痛苦、不用思考。

哈姆雷特对生存还有理性的思考，而现代则把人变成了“没有痛苦”也“不用思考”的机器。米勒把哈姆雷特的生存状态和现代人的生存状态并列在一起，从而引起观众对自己生存状态的思考。这便是米勒把莎士比亚悲剧和现实事件组合在一起的片断合成编剧法所产生的强烈震撼人的艺术感染力。

20世纪80年代早期，米勒遇到了美国导演罗伯特·威尔逊。后者邀请他担任为1984年奥林匹克艺术节制作的大型舞台剧《内战》的德语部分的编剧。威尔逊的图像戏剧强调视觉形象的许多手法也深深影响了米勒。米勒不再仅仅满足于文字语言上人物的破碎形象，他亲自设计了视觉上的人物的破碎形象，并把他们赤裸裸地展示在观众面前。

米勒访问美国时一位美国记者问他：“根据你的观点，戏剧在哪里?是社会影响力的一种更为有效的工具吗?你更喜欢在哪里的舞台上导你的戏?”米勒回答说：“在东德。我想把《麦克白》搬到纽约世界贸易中心的屋顶上为乘坐直升飞机的观众演出。”可惜，他本人逝世于1995年的最后一天，而即使他活着，他的愿望也不可能实现了，世界贸易中心已经在世界上消失了。

(曹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