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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懋的“《世说》学”

有明一代,对《世说新语》(下称《世说》)之流传与研究做出重要贡献的,除何良俊、王世贞之外,就是王世懋。甚至严格说来,王世懋对于《世说》的贡献,更在其兄王世贞之上。

王世懋(1536-1588),字敬美,别号麟州,时称少美,江苏太仓人,王世贞弟。嘉靖三十八年(1559)进士,南京礼部主事。历陕西、福建提学副使,再迁太常少卿,先世贞三年卒。好学,善文,著述颇富,而才气名声亚于其兄。世贞力推引之,以为胜己,李攀龙、汪道昆辈因称为“少美”。《四库全书总目》谓其“能不为党同伐异之言”。著有《王奉常集》《艺圃撷馀》等。

在《世说》研究史上,王世贞、王世懋兄弟堪称“双美”。之所以说王世懋对《世说》之贡献在乃兄之上,主要基于以下几点:

首先,王世懋是最早提出“世说学”这一概念的人。据明人顾懋宏万历辛丑(1601)年所撰《世说补精华序》称:“近时何元朗氏(即何良俊)著《语林》,亦仿其(指《世说》)意;而弇州王长公(即王世贞)伯仲,特加删定,以续《新语》,次公敬美(即王世懋)尤嗜此书,至谓之‘世说学’。”(上海图书馆藏明期进辑《世说补精华》,万历二十九年刻本)在《冯元敏西征集序》一文中,王世懋再次提到“临川《世说》之学”(《王奉常集》卷七《文部》)。这在《世说》学史上是一标志性事件,对光大《世说》研究意义重大。

其次,王世懋一生措意《世说》之研究与传布,几种版本的刊刻皆与其有关。在与友人的书信中,他多次表达对《世说》的热爱。如在《答王泰宇》中,世懋坦言:“《世说》一书,是仆生平所寄意,而才识陋劣,不足寻前人微旨,深望阁下斤削,或足一传。今既异同,不敢望梓。倘入淮之后,异同如昔,乞以原本见还,盖仆无副者也。”(《王奉常集》卷三十九《文部》)此时世懋盖已做好《世说》批释,又将手自批校之善本(或即袁褧刻本)交与朋友王泰宇斧正,因两人观点有“异同”而“不敢望梓”,足见其“生平所寄意”云云,所言不虚。

万历九年(1581),王世懋任豫章(今江西南昌)督学,其所批点的《世说新语》三卷被同僚乔懋敬见赏而刊刻于豫章。其《世说新语序》自述缘起云:

《易》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书者,言之余响,而言者,意之景测也。是以莫逆之旨,恒存乎相视;糟粕之喻,无与于心传。由百世之下,读其书而欲想见其为心,不亦远乎?此立言者之所以难也。晋人雅尚清谈,风流映于后世,而临川王生长晋末,沐浴浸溉,述为此书,至今讽习之者,犹能令人舞蹈,若亲睹其献酬。傥在当时,聆乐、卫之韶音,承殷、刘之润响,引宫刻羽,贯心入脾,尚书为之含笑,平子由斯绝倒,不亦宜乎?盖晋人之谈,所谓言之近意,而临川此书,抑亦书之近言者也。余幼而酷嗜此书,中年弥甚,恒著巾箱,铅椠数易,韦编欲绝。第其句或勾棘,语近方言,句深则难断,语异则难通;积思累校,小获疏明,终乎阙疑,以遵圣训。至于孝标一注,博引旁综,前无古人;裴松之《三国志注》,差得比肩,而颇为俗夫搀入叔世之谈。恨不能尽别淄渑,时一标出,以洗卯金氏之冤。初虽之帐中,既欲公之炙嗜而参知。乔公见之,亟相赏誉,即援梓人。爰缀末章,叙所繇梓。是编也成,吾岂敢谓二氏之忠臣,抑庶几不为风雅之罪人乎?万历庚辰秋吴郡王世懋书。

万历庚辰,即万历八年(1580)。观此序可知,王世懋幼时即酷嗜《世说》,以至“铅椠数易,韦编欲绝”;中年乃加雠校评点,“小获疏明,终乎阙疑”。于刘孝标注,则“恨不能尽别淄渑,时一标出,以洗卯金氏之冤”,颇有《世说》“忠臣”之志。此本即王世懋第一次刊刻的批点本,因刊刻于豫章,被称作“豫章本”。文中乔公當指乔懋敬。懋敬字允德,上海人,嘉靖乙丑(1565)进士,官至湖广右布政使,著有《古今廉鉴》八卷。是书卷端有乔懋敬《世说新语题词》云:

西晋士风,号称简礼甚矣,而期功丝竹,尚蒙史氏之讥。至其推明老庄之旨,诸为谭辩,渺漫无根,犹时时为理屈也。吾观今世儒者,皆知宗孔氏,而其说未曾不奇于玄空,乃若荐绅守礼之家,不见讥于史氏者几何哉?吾是以知西晋之士,未为甚诡于先圣,其风犹有可存者。是书为临川王所著,而孝标之注,往往补其阙而剔其讹,足备一代之言。顾其说,时相抵牾,又或不可句解者尚多也。督学麟州王公,该洽今古,于是书尤为笃嗜,时有批评窜点,覃精绝韦,不自知其用心之勤矣。余幸而获观焉,阐幽发隐,睦耳愜心,致足乐也。遂请而俾诸梓。乌乎!极晋人立言之意,所谓荡而有归者参之,以次公之论,庶几其亦可求于以翼世教者非锐矣。若曰:苟资谭说而已,则岂深于是书者哉!万历辛巳之夏月云间乔懋敬允德甫撰。

万历辛巳即是书刊刻的1581年。盖乔懋敬见到王世懋批注本《世说新语》,“亟相赏誉”,乃主持刊刻于豫章。此本今已无传,王世懋批注评点唯赖凌濛初《世说新语鼓吹》本以存。关于此本刊刻原委,王世懋在《上王汝文少宰》中又有交代:

曩江力还拜大教,拳拳慰勉,且以《世说》二部见委去取,懋先离江右时同僚乔大参(即乔懋敬——引者按)见其书,强留授梓,大都与第二次批阅多同,会为作一小序,今附尘览。其书尚未见刻成,盖由南北隔绝也。所据前后二部,后看者稍密前,有一二可采者,并录于后帙之上,似比江右刻为详。久置巾箱中,无使奉寄。今周田宪长行,便托致上记室炤览。再得江右刻本一参,似少遗憾矣。倘蒙就梓,须雄文一序,庶几此书之幸,非独区区幸也。(《王奉常集》卷三十九《文部》,《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本)

此信当写于王世懋已调任福建提学副使后,彼时乔懋敬刻本盖已刻成于江右(豫章)而世懋未见,“盖由南北隔绝也”。其间,世懋又加批释,新批本“似比江右刻为详”。遂托人转交收信人王汝文“炤览”,并求“雄文一序”。随信寄奉“尘览”的还有万历庚辰(1580)所撰《序》文。王汝文,未详何人,其是否应邀撰序,亦不得而知。

大概此后不久,王世懋《答胡元瑞》又云:“《世说》刻就,近始得见之,案头遂无副本。鄙意犹未尽,须重刻之,当多上记室耳。”(《王奉常集》卷三十九《文部》,《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本)这时,世懋已看到乔懋敬所刻豫章本,意犹未尽,乃更加坚定“重刻之”的动议。

万历十三年(1585),张文柱校刻《世说新语补》本于吴中,中有王世懋《再识》云:

予刻《世说》豫章旧所,病勾棘难通者,亦既有伦矣。惜也,予固雠对之功阙焉,探字疏句,往往而讹,几于误人。标评小语,亦续有得,时复寻览,而恨其未核也。家兄元美,尝并何氏《语林》,删其无当,合为一编,久乃散落。友人张仲立得而嗜之,次第修注,而更为订何氏之乖迕及益其注之未备,铅椠经年,杀青满室。会予将之闽中,手以相示,且请序作者之意。予豫章后,重校善本,不吝授之,盖临川、孝标功绪略当,元朗羽翼,意亦勤矣。昔犹璋判,今始珪合。予所研核不审者,将无郑玄之遇服氏哉?若孝标一注,疑有羼入中间,稍微指摘,终未得起斯人于九原,令千载洗然也。书以复仲立,仍具此意,相与商求之。是岁乙酉初春世懋再识。

王世懋此序写于万历十三年(1585),信息非常丰富。先是回顾“豫章本”之刊刻,检点其存在的不足,如“雠对之功阙”“探字疏句,往往而讹”等,“标评小语,亦续有得”一句尤值得注意,说明豫章本虽是评点本,但尚未尽己意,故后来又有新评补缀其间。世懋紧接着又说:“家兄元美,尝并何氏《语林》,删其无当,合为一编,久乃散落。”说明王世贞于嘉靖丙辰(1556)成书的《世说新语补》时隔三十年,依然并未付梓刊行,甚至连书名亦未确定!(按:王世贞《世说新语补序》通篇未提书名,亦可为内证。盖其时此书尚属箱箧中物,未付梓也)

且此书为友人张文柱(字仲立,昆山人)“得而嗜之,次第修注”,完成校注工作,此时世懋将赴闽中之任,文柱乃请其作序。细玩世懋此文,对其兄所删定之《世说新语补》似未轻许,一笔带过后,又说“予豫章后,重校善本”,并将新评本“不吝授之”,交付张仲立付梓,其念兹在兹的还是自己的新批本。而“昔犹璋判,今始珪合”数语,正可见出王世懋对《世说新语》批点本的自信。此本至晚于次年(1586)便与《世说新语补》同时或次第刊行,即吴中刻本。

大约在张文柱吴中刻本刊行不久,王世懋又将《世说新语》批点本刊刻于闽中。陈文烛《世说新语补序》称:

国朝何元朗,博洽嗜古,上遡汉晋,下逮胜国,广为《语林》。王元美删其冗杂,存其雅驯者,为《世说新语补》。敬美自幼酷好是书,钻厉有日。于字句勾棘难通者,疏明之,于旧注为俗子搀入者,标出之。自谓洗卯金氏之冤,曾刻豫章,续有正者。复刻吴郡,张仲立校之,已为善本。敬美又加指摘,其批评视刘辰翁加详,再刻闽中,王汝存校之。问序于不佞,因得再读,惊高论于旷代,闻长啸于异时,又何快也!以《世说》等孔思尚之语录,而既为琐言,比刘彤之《晋纪》,而都云才短,谈何容易!受嗤千载,吾于刘子玄,亦有目睫之讥云。夫何氏羽翼临川,厥功伟矣。乃二王表章,合而为一,俾江左风流绍述东京者,千万世而一日。临川而有知,将谓赏音之士,宁独刘玄靖邪?

陈序作于万历丙戌(1586)秋,对王世懋《世说新语》批释三度刊刻(豫章、吴中、闽中)言之甚详。据此可知,至迟在此年秋冬之际,王世懋“闽中本”已杀青问世。几乎一年之内,两度刊刻,心血倾注,盖非常人可比。陈文烛此序,名为《世说补序》,而涉及《补》者,不过寥寥数语,而对王世懋批点本,却大加称赞。从“敬美又加指摘,其批评视刘辰翁加详,再刻闽中,王汝存校之。问序于不佞,因得再读,惊高论于旷代,闻长啸于异时,又何快也”数句可知,此序盖为闽中新刻所撰也。

世懋不仅刊刻《世说》,有时亦兼考证。如《王奉常集》卷五十四有云:“《世说新语》载殷渊源语:‘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语轻薄而大有意韵。《晋书》易一字云‘我与卿周旋久’,以卿易我,一字而义霄壤,岂唐诸贤而不能解此趣耶!吾意定是后人校书,浅陋者缪改之,韩吏部子金银车耳。”此说发人未发,亦颇有见。

第三,王世懋的《世说新语》批释,承前启后,独树一帜。今查世懋评点,共有310余条,主要涉及以下几端:

一曰评论人物。如《德行》第3“郭林宗至汝南”,批云:“叔度直是难窥,究竟雅量第一。”同篇28“邓攸始避难,于道中弃己子,全弟子”条,批云:“世难万不两全,势不周旋则可,何为苦系之于树,必欲杀之?本欲颂邓公高谊,乃令成一大忍人,《中兴书》于是为不情矣。”《言语》106:“桓玄既篡位后,御床微陷,群臣失色。侍中殷仲文进曰:‘当由圣德渊重厚,地所以不能载。’”王批:“群丑献谀,读之呕哕,那得称佳?”持论端方,义正词严,绝非皮相冬烘之见。

二曰指摘《世说》分类不当。《世说》以类相从,难免有方枘圆凿之处。世懋乃一一指出。如《德行》33:“谢奕作剡令,有一老翁犯法,谢以醇酒罚之,乃至过醉,而尤未已。太傅时年七八岁,著青布绔,在兄膝边坐,谏曰:‘阿兄,老翁可念,何可作此!’”王批云:“此不当入《夙惠》耶?然在儿年,故为盛德。”再如《言语》3、4两条记孔融及其二子偷酒事,世懋批云:“此两段可称《夙惠》,未足当《言语》。”例多不赘举。

三曰疏解文句。如《政事》22“殷浩始作扬州”条,有“取襥”一语,王世懋释云:“襥,被也。”再如《文学》96“桓宣武北征”条,“当令齿舌间得利”句,甚不易解。王世懋则释云:“按此语最深难解。言袁有此才,而官不利,徒得东亭叹赏,齿舌间得利而已,何益于事?”如此解释,语义豁然贯通。《品藻》26:“王丞相云:‘见谢仁祖,恒令人得上。’与何次道语,唯举手指地曰:‘正自尔馨。’”王世懋释“尔馨”云:“此方言,意云:也只如此,故非誉之也。”再如《方正》58“王文度為桓公长史时”条,中有断句有疑者,王批:“旧以‘面兵’为句,再不可解。今始晓所以言文度痴儿,畏桓温面孔。渠,兵也,哪可嫁女于兵?”此即陈文烛所谓“于字句勾棘难通者,疏明之”。

四曰评析刘注。《言语》6“颍川太守髡陈仲弓”条,有注云:“按寔之在乡里,州郡有疑狱不能决者,皆将诣寔,或到而情首,或中途改辞,或托狂悸,皆曰:‘宁为刑戮所苦,不为陈君所非。’岂有盛德感人若斯之甚,而不自卫,反招刑辟,殆不然乎?此所谓东野之言耳!”王世懋评云:“按《汉书·寔传》,有杀人者,同县杨吏以疑寔,县遂逮系,考掠无实,而后得出,正与此合。岂正史亦东野之言乎?恐亦非孝标注也。”此即陈文烛所谓“于旧注为俗子搀入者,标出之”。以为此注可能为后人羼入,不无道理。当然,王世懋对刘注更多的还是欣赏和称赞,如《方正》47“王述转尚书令”,王批:“注引《别传》以实述之‘方正’,真临川忠臣也。”至于“注尤佳”、“注驳是”、“注理为得”、“注更委悉”之类就更是俯拾皆是了。

五曰讥弹前人评语。如《德行》19:“王戎云:‘太保居在正始中,不在能言之流。及与之言,理中清远,将无以德掩其言。”刘辰翁评云:“戎从祖语,似同时。”谓王戎与王祥同时,显得莫名其妙。王世懋遂调侃辰翁说:“祥卒于晋初,戎实曾同时,刘此评何为者?”再如《文学》99:“殷仲文天才宏赡,而读书不甚广博,亮叹曰:‘若使殷仲文读书半袁豹,才不减班固。’”其中“亮”字,刘应登批云:“亮,庾亮。”王世懋则批云:“按‘傅’字讹为‘博’,以就上文,今改正为‘傅’。”当以世懋为正。

王世懋的批点特色有二:

一是情感饱满,能移人情。《言语》32:“卫洗馬初欲渡江,形神惨悴,语左右云:‘见此茫茫,不觉百端交集。苟未免有情,亦复谁能遣此!’”王批云:“至今读之欲绝,况在当时,德言面聆者耶?”再如《伤逝》8:“庾亮儿遭苏峻难,遇害。诸葛道明女为庾儿妇,既寡,将改适,与亮书及之。亮答曰:‘贤女尚少,故其宜也。感念亡儿,若在初没。’”王批云:“声有余痛!”此非性情中人莫能道。

二是触类旁通,明察秋毫。世懋熟读《世说》,于全书篇章结构烂熟于心,常能发前人未发之覆。如《文学》一门之结构,以第65条为界可分上下两部,故世懋在此条之下批云:“以上以玄理论文学,文章另出一条,从魏始,盖一目中复分两目也。”此一发现,洞幽烛微,堪称目光如炬。后之学者论《世说》之文学观,莫不由此发轫。再如《言语》88顾长康从会稽还,人问山川之美,顾云:“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王批:“便是虎头画思。”由文及画,真有“点睛”之妙。

胡应麟在《杂柬次公四通·四》中说:“刘义庆《世说》一书,诚古今绝唱,所谓三叹有余音者。然至执事伯仲,始大显。长公《序》中四语(按:盖指王世贞《世说新语补序》所谓:“至于《世说》之所长,或造微于单辞,或徵巧于只行,或因美以见风,或因刺以通赞,往往使人短咏而跃然,长思而未罄。”“四语”,盖其中四句也),得其神綮,即令《世说》自评,无极此妙。顾学人未易点头,执事复卷为之标,句为之绎,遗恨无毫发矣。第前史《艺文志》,临川所纂尚不下数种,今一二存《广记》中,较《世说》霄壤不侔也,岂精力固尽此耶?”(《少室山房集》卷一百十三《书牍》)

凌濛初《世说新语鼓吹·凡例》亦称:“诸书不可有评,评者为疣赘,为指枝,读《世说》单词片语,本是谈资,月旦阳秋,不妨饶舌。况刘会孟谭言微中,王敬美剔垢磨瑕,诸家指陈,皆足发明余蕴。”日人碕允明《重刻世说新语补跋》云:“临川之《世说》,已得孝标之注,愈妙也。世贞补之亦妙哉!小美既锲之,豫章以还,诸刻稍多,而李老批评本最行于海之内外云。”

(参见《李卓吾批点世说新语补》,日本安永八年[1779]刻本,现藏上海图书馆古籍部)

这些评价,于王世懋而言,可谓恰如其分。

总之,王世懋对《世说新语》的研究、批点及刊刻,殚精竭虑,用力甚勤,总体成就超过其兄王世贞,几乎可谓“世说学”的首倡者和奠基人。

(作者单位:同济大学人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