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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召政《我的历史观》

我的历史观

我最早的历史知识与历史观念,是在乡村鼓书艺人那里获得的。三四岁时,母亲就带着我去听鼓书。这都是半个世纪前的事情了。那时,听鼓书是山中小镇漫漫长夜里惟一的娱乐。鼓书艺人是山区最受欢迎的人物。我从他们惟妙惟肖的说唱中,不止一次地听了《隋唐演义》、《说岳全传》、《三国演义》等历史通俗话本。这是我的历史文学的启蒙阶段。后来,我走上历史小说创作的道路,得益于这童年的启蒙教育。完全可以说,童年培植的爱好,影响了我的一生。

上小学时,我就喜欢阅读小说,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版的长篇小说,我几乎全部读过,许多小说都让我如醉如痴。但最让我产生阅读震撼的,是姚雪垠先生创作的长篇历史小说《李自成》第一卷。若干年后,当我成为专业作家并有幸与姚老在一个单位时,我除了向他表示我初读《李自成》的感觉,还对他说:“我也准备写一部历史小说。”姚老听了点点头说:“写好一部历史小说,要有扎实的学养作支撑。”

及至我着手创作长篇历史小说《张居正》时,才理解了姚老这句话的含义。所谓学养,对应于历史,即史识、史鉴、史胆诸因素的综合。说得严格一点,一个好的历史小说家,首先应该是一位称职的历史学者,这就是历史小说与当代题材小说创作的最大不同点。

如果说对历史事件的研究及考证是一件细致的工作,需要作者有着甘于寂寞坐冷板凳的耐心,那么,对历史事件与人物的恰当定位及评判,则更需要作者的智慧和阅历。从研究中发现,在故纸堆中开掘,既要有大视野,也要有纵深感。

长期浸淫于历史,我注意到中国历史呈现出两个特点:一是悠久,二是多民族的融合。

历史悠久,便产生丰富性,但亦容易产生歧义,漫漶处易被忽略;多民族的融合,产生了多样性,但异质的文化常遭排斥。我在进行第二部历史小说的创作准备时,便遇到这样的问题。我研究北宋末年的“靖康之变”,即北宋的徽宗、钦宗被金兵掳走这段历史。由于赵宋南渡,造成中国南北对峙一百多年,国土分裂。中国的政权一向以汉人为中心,因此汉文化被视为中华文化的主体。既然汉族的皇帝被金兵掳走,那么抗金便成为南宋的第一战略。此情之下,岳飞便成为家喻户晓的民族英雄。这种观点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我个人认为,南宋与大金是在中国土地上曾经同时存在的两个政权,他们都是中国历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们评判这两个政权的优劣是应该的,也是必需的,但不应以民族的不同来判断其好坏。事实上,中国历史上的各个民族之间的爱恨情仇,恰恰展现了中国历史的丰富性与多样性,也生动地展现了各个民族对中华文化的形成与发展作出的独特贡献。

在十几年的历史文学创作的过程中,同时在更长的研究历史的时间里,我逐步形成了自己的指导文学创作的历史观。主要是三点:一、永远选择历史上健康的、积极的一面,作为我文学的素材;二、始终提醒自己,不可戏说历史,更不可将历史人物漫画化或者脸谱化;三、要从历史的宝库中开掘时代精神,为读者提供思考的空间,但不可借古讽今,作不负责任的比附与调侃。

在创作《张居正》这部小说时,以上三点我始终牢记。有些细微之处很难区分,但必须把握。所谓形神兼备,形即史识,神即史智。两者结合得好,小说才会既好看,又耐看。反之,小说不是流于通俗,就是接近史著。五年前,我接受一位记者采访,她问我:“你是诗人出身,为何转行写历史小说呢?”我回答:“我喜欢历史,又喜欢诗,历史小说正好是历史与诗歌的结合。作家的理想就是写出史诗性的作品。”此虽仓促应答,却是我写历史小说的初衷。

2009年4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