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唇
小院新凉,晚来顿觉罗衫薄 [1] 。不成孤酌,形影空酬酢 [2] 。
萧寺怜君 [3] ,别绪应萧索 [4] 。西风恶,夕阳吹角,一阵槐花落。
【注释】
[1]罗衫:丝织衣衫。[2]酬酢:主客之间相互敬酒,主敬客曰酬,客敬主曰酢。[3]萧寺:佛寺。唐李肇《唐国史补》卷:“梁武帝造寺,令萧子云飞白大书‘萧’字,至今一‘萧’字存焉。”后因称佛寺为萧寺。[4]萧索:萧条、凄凉。
【赏析】
纳兰性德在给姜西溟赠词《金缕曲·慰西溟》中有“马迹车尘忙未了,任西风、吹冷长安月。又萧寺,花如雪”句,词中即提到萧寺,史料更载:姜西溟到京参加“博学鸿词”考试,在京时曾寓萧寺。而纳兰与其交谊甚厚,姜在京时跟纳兰交游甚密,自然可知这首词多为纳兰怀念姜西溟所作。
提到姜西溟,纳兰与其交游便有一段佳话。
姜西溟是“江南三布衣”中的一位。与纳兰交游时姜西溟是纳兰之父纳兰明珠政敌的门生,常与其父对立,他曾经在纳兰面前摔过杯子,臭骂纳兰家“没有一个好人”。而纳兰却不以为忤,认为姜的牢骚是出于对官场黑暗和龌龊的不满,始终以诚相待。在姜西溟在京考举时毅然不顾父亲反对,将姜接到自己家里居住,以解生活之忧。
另有故事说姜一向狂傲,口无遮拦,甚至几犯欺君犯上的大罪,都被纳兰一一化解。姜也最终发现纳兰性德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并衷心为之感动。在感谢纳兰的信中,他写道:“轸念贫交,施及存殁。使藐然之孤,虽不能尽养于生前,犹得慰所生于地下。”由此可见,他们两人,一个是真诚待朋友,包容朋友,一个是直言不讳,快人快语。这样的友谊,这样的交情在今天读来,亦让人为之动容。
在这首寄词中,纳兰以“小院新凉”起笔,言及天气刚刚转冷,后句有“晚来”自然说到那一天至傍晚时,天气变得凉了,而由“清朝‘博学鸿词’考试一般设于秋季”可知,此处说的应该是秋凉。秋凉便觉有些寒意了。词的上片从自己的感官出发,写怀友心绪:天色已晚,小院里忽然添了几分寒意,便觉得此时衣裳有些单薄了。念及此处,便想起那友人,为下片怀人之言埋下伏笔。此时我只能一个人独饮驱寒,“形影空酬酢”一句便把自己的伤怀念远、孤独寂寞的心情刻画得惟妙惟肖。一个人独饮闷酒,自然是对着自己的影子对饮长歌了。可谁又是主谁又是客,来来去去还不是自己一个人罢了。
下片自然承接到怀念友人处,便提及萧寺。自友人处起笔,想起当初跟友人在萧寺中惺惺相惜之情、对饮长谈之景,对比此刻的自己的形影相吊,忽而不觉黯然。恰巧是在萧寺,虽史说:“梁武帝萧衍笃信佛教,多造立寺院,而冠以己姓,称为萧寺。”其名出自萧姓,但也觉萧索之意,遂有了下句“别绪应萧索”。此处纳兰匠心独运,把自己的情感转而嫁接到随后而至的秋凉之感上,又用萧寺做引子,显得十分巧妙有味。后边几句乃从容道来,一点都不带滞凝之感。
想想此处应是这种风景:西风劲吹夕阳,随着晚风,天气转寒,我怀念友人是否衣缕单薄,不抵风寒呢?想到你处,自是那槐花也承受不起这风寒,萧萧索索,落了一阵,你是否也执酒驱寒,跟我一般寂寞独酌呢?
纳兰此作将自己的思友之情藏起,上片写己,下片转至友人,把笔触瞄准了各种秋景,景语之处,句句怀人,显得尤为真挚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