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文化·吴越浓厚的尚文风气·吴越的尚文风气及原因

吴越文化·吴越浓厚的尚文风气·吴越的尚文风气及原因

六朝以前,吴越地区以尚武著称于世,文献所载吴越人剽悍好斗;但六朝以后,江南却一改南蛮面孔,竟然以儒雅闻名于世,“敏于习文,疏于用武”。出现的是父课教、母劝子、妻促夫学的景象。“其人耻为他业,自髫龀以上皆能诵习,举子应主司之试,居庠校中有白首不自已者,江以南其俗尽然”(《震川先生集》卷九《送王汝康会试序》)。

因读书风浓,读书人多,于是,在历代的科考场上,吴越地区士子大出风头。据雍正《浙江通志》统计,南宋时,仅浙江便有六千多人考取进士。明清时代,江南登科入仕之人更多。据《明清进士题名碑录》统计,明清两朝,仅吴地便有进士四千六百九十人。由于每科考试,江南士子的考试本领远比北方士子高,逼得明政府采取消极的“分地而取”原则,用名额限制江南士子的入仕率,以求保持地区的大体平衡。又譬如状元,明代全国有八十九人,吴地有十六人;清代全国有一百二十四人,吴地有四十四人。以此,吴越地区博得了“状元之乡”的美誉。状元是进士之首,状元的多少,无疑可显示地区文化发达的程度。

吴越不仅进士多,而且“文”、“艺”人才也特多。大部分人读书是为了应试,考进士,做官。但也有那么一部分人,出于个人兴趣爱好,喜欢研究学问,喜欢舞文弄墨、琴棋书画。他们多是科场失意者,有些人即便中了进士、做了官,业余时间仍不改重文、艺之习。这些名人学子、饱学之士,人称“江南才子”。吴越地区最有名的才子是明中叶苏州的“吴中四才子”,即祝允明、唐伯虎、文征明、徐祯卿。祝、唐“文才转艳”,当时即“倾动流辈”。民间流传的关于祝、唐的遗闻轶事也特多。此后,凡是天资聪颖、文章书画皆佳者,常被冠以“江南才子”之美称。碰巧,江南自然环境好,苏、杭是美女的渊薮,于是乎,古装戏中,“才子佳人”的故事极多。

因读书风浓,文化家族也多。在封建社会中,舆论特别看重书香门第。在这种观念支配下,父、祖、子、孙,经常是几代以读书为荣,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文化家族。文化家族全国各地都有,但就数量及影响来说,其他地区望尘莫及。文化家族有各种各样,书画、诗文、医学、科学、技艺等领域皆有。苏中的顾姓、沈姓、文姓、袁姓,宁波的万姓等,皆为有名的文化家族。文氏祖籍巴蜀,后唐时迁出,以后逐步流寓到吴地。自文征明祖文洪始,文氏一支便以文称于世。至文征明,“主吴中风雅之盟者三十余年”(《列朝诗集小传》)丁集)。文氏一支影响更大,文伯仁、文彭、文嘉、文元直、文肇祉、文震孟、文震亨、文秉、文乘、文柟、文点、文赤、文含、文泰等,皆在诗坛上负有盛名,前后历经十一代不衰。“诗文笔翰流布海内,累世不绝,则莫如文氏”(《文氏族谱续集·序》)。宁波万氏出身行伍,明初以来,世袭宁波卫指挥佥事一职,历代皆“好经史,并称儒将”。明中叶之万表及其子万达甫,是著名的浙东王学传人之一。清初,万表之孙万泰,是东南复社成员之一,蕺山派弟子。他还是黄宗羲的知己朋友,为黄宗羲之学传播宁波立下过汗马功劳。万泰有八子,人称“八龙”。最著名的是万斯同、万斯大二兄弟。其孙万言、万经,玄孙万承勋等,皆有文名。邵廷采特作《宁波万氏世传》,称曰:“万氏起军卫,而理学志节酝酿三百年之长,文武不异其趋,而晦见各伸其用,政为世家,宜哉!”(《思复堂文集》卷三)。

由尚武到尚文,吴越地区民风的演变,经历了一个很长的历程。这一转变,始于东晋,结束于宋。尚文风气的形式,总体上说是汉族儒家文化中心南移的结果。几次战乱,北方政权南移,文化中心也南移,于是,儒家文化洗尽了吴越地区原有的野蛮习气,使之成为南方的儒家文化中心。具体来说,读书求功名习尚的形成,和科举制的推行分不开。

中国封建社会是个官本位社会,官是最荣耀的职业。官员的擢拔方式,六朝行九品官人法。官人法虽重才学,但更重门第。隋唐以后,行科举制,中举成了入仕正途,所谓“无论文武,总以科甲为重,谓之正途,否则,胸藏韬略,学贯天下,皆目为异路”(葛士浚《皇朝经世文续编》)。科举制相对于九品中正制来说,是一种进步的官员选拔考试制度。它“机会均等,门户开放”,不受出身门第、地域的限制,每个读书人都有资格参加科举考试。竞争虽激烈,但任何一个用功的知识分子都有入选的机会。由于中国官本位社会的特性,一旦入仕,高官厚禄,光宗耀祖,所以,人人以读书求功名为荣。明清时期,吴地流传的一首《勉学歌》,十分形象地刻画出了这种尚文习气:(一)君不见东邻一出骑青��,笑我徒步真孤穷。 读书一旦登枢要,前遮后拥如云从。昔时孑身今富足,大纛高牙导前陆。始信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二)“君不见西邻美妇巧画眉,笑我无妻谁娶之。读书一旦高及第,豪门争许成婚期。昔时孤房今花烛,孔雀屏开忻中目。始信娶妻莫恨无良缘,书中有女颜如玉。”(三)“君不见南邻有顷业有余,笑我饥寒苦读书。读书一旦登云路,腰间紫袋悬金鱼。昔时箪瓢今粱肉,更是全家食无禄。始信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四)“君不见北邻飞宇耸云端,笑我屋漏门无关。读书一旦居相府,便有广厦千万间。昔时苇檐今梁木,画栋雕甍成突兀。始信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褚人获《坚瓠集》五集卷一)读书的回报率如此之高,有名、有利、有屋、有妻,自然,每一个读书人都会发疯似地追求读书做官,使吴越地区形成了浓厚的读书求功名风气。

江南发达的经济,也为读书风的形成创造了条件。科举制面向全国,全国各地都有读书人,都出过不少进士,才士。而吴越地区读书风独独比其他地区浓,当有些特殊原因,譬如财力的雄厚。江南由于经济普遍发达,一般稍有资产的富农以上家庭,都有能力供子女读书。而江南普遍较北方富裕,使读书人多,科考本事大,在一定程度上压倒了北方士人,致明清政府甚至采取限额办法。此外,江南士子的尚学易进与江南人的天生聪颖、机灵也分不开。由于地理环境的影响,商品经济的发达,吴越地区人和北方人的粗犷、豪爽相比,显得机灵、乖巧。他们特别会读书,会猜题。据说,明清时期,江南士子选刻的时文选本一出,商人们即将之贩运到北方,北方士子推崇备至。江南优美的自然风光、悠闲的生活情调,也使吴越地区的人特会读书,尚文风气越来越浓。

当然,吴越地区的尚文,并不是每个角落都荡漾读书之风。大体说来,太湖流域、钱塘江流域读书风气较浓。史称苏州“文物萃东南之佳丽,读书衍邹鲁之源流”(明莫照《苏州赋》)。南京则是明清时期全国最大的文化中心。杭州、金华、绍兴、嘉兴、湖州等地,学风亦浓。而宁波、台州、温州、丽水、衢州等浙东、浙南地区,则相对读书风淡,而经商学艺之风颇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