秾丽不等于美
“薄薄纱橱望似空,蕈纹如水浸芙蓉。起来娇眼未惺松。强整罗衣抬皓腕,更将纨扇掩酥胸。羞郎何事面微红。”
这是周邦彦的一首《浣溪沙》词。它竭力粉饰一位女子的美,娇眼惺松,皓腕酥胸,然而愈粉饰愈是个风尘中女子形象,让我们只能见其慵懒与风骚,而少能唤起美感和引起我们内心感情的认同。
周邦彦是北宋末年最杰出的词人,对词的发展作了多方面的贡献。他使词的格律更严密,他的词富丽精工、艺术上也取得了很高的成就。但不是说没有缺点的。周邦彦一部清真词,描写情事的实在不能算少,其中又有一些写得相当秾艳。描写女子或是眼波流动,或是蛾眉微蹙,或是惺松睡眼,或是酒晕潮红,或是逢人只唱相思曲,或是软软舞时腰。更不用说还有一些直接的色欲描写。
我们不必要摆出一副道学家的面孔来指摘周邦彦的词。情事不是不能写,而且可以写得相当好,自古至今这样的作品不在少数。同是周邦彦,也有绝妙的情词,如《少年游》: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筝。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一个美丽多情而感情细腻的女子形象跃然纸上。写得虽风流蕴藉,但有分寸,不流于儇薄无行。正如清代周济所评:“此亦本色佳制也。本色至此便是,再过一分,便入山谷恶道矣。”应该说这个评论是很中肯的。
我们知道,文学是讲究审美的,尤其是诗词,更要从情到景都能唤起人们的某种美感,让人产生感情上的共鸣。写人应该使读者或喜爱,或同情,写景更应让读者感受到一种或浓或淡的美。
然而,并不是说写得越秾艳越美。有时候明明是一个美人,若被人从头到脚用秾丽的字句描画下来,从“娇波眼”到“芳脸匀红”,从“腻颈凝酥白”到“私语口脂香”,反而只是一个平平的女子形象,太过秾艳了甚至惹人憎恶。倒不如少用一些刻意描画之笔,而多描写人物的语言、行动等自然之神韵,多用环境烘托渲染,反能塑造出光彩照人的形象来。如白居易的《长恨歌》:“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无秾艳之笔而绝佳地写出了杨贵妃的美貌。
回头再看周邦彦词中的这部分秾艳之作,显然修饰堆砌过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