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柱之歌》原文与翻译、赏析
瓦莱里
美妙的圆柱,戴着
用白昼装饰的冠冕,
点缀着真的鸟儿啊
行走在羽饰上面。
美妙的圆柱,啊,
这纺锤的管弦乐!
每一个都给和谐
奉献出自己的沉默。
“你把什么引向
那么高,同样的光辉?”
“为了无瑕的愿望
我们专注优美。”
我们歌唱啊坚信
我们支撑着天宇!
啊,孤单审慎的声音
歌唱着,为那双眸子!
多么纯真的赞歌!
多么响亮的音色——
这是我们透明的手足
从澄澈之中取得!
这么冷,被黎明镀上黄金,
我们早早起了床,
用锋利的凿刀把我们
刻成百合的模样!
从我们的床的晶体
把我们从沉睡中唤醒,
金属的冰凉的
爪子,雕琢着我们。
为了媲美那月亮,
那月亮和那太阳,
我们被擦亮磨光
像脚指甲一样。
不会屈膝的女仆,
没有欣赏者的微笑,
姑娘在我们面前驻脚
感到自己腿的姣好。
同样的虔诚的同伙,
鼻子在头下面,
我们丰富的耳朵
聋了,对白色的负担。
教堂在我们眼上,
永远黑暗没有光明,
没有上帝我们走向
我们崇拜的神性!
我们古老的青春,
暗的肌肤,发的阴影,
是那样美妙绝伦,
它们由数学而诞生。
黄金分割的女儿
因天的法则而健强,
一个蜂蜜色的上帝
打着盹降临我们之上。
他自在地睡,白天,
我们得每天向他奉献,
躺在爱的高台上
潮水在我们眉间平静。
不朽的姊妹,她们
一半儿冷一半儿热,
我们认作是舞神,
微风和枯干的叶。
那些数以十计的世纪,
那些逝去的人潮,
这是个深的 “过去”,
过去总是——够了!
在我们爱情下升起
比地球更重的份量,
我们跨越一个个日子
像一块石头——那波浪!
我们在时间里走路,
而我们灿烂的躯体
迈着不可名状的脚步,
在寓言里留下痕迹……
(罗洛 译)
【赏析】 对于象征主义诗歌进行解释,往往归于失败。因为诗“并非有所指,而本身就是”。在这一前提下,我们不妨来看看这是怎样的一根圆柱。
首先,它“戴着白昼装饰的冠冕”,鸟儿行走在它的羽饰上面;它发出的声音,如“纺锤的管弦乐”,并将“自己的沉默”献给“和谐”。显然这不是一根现实中的圆柱,而是诗人精神世界里的建筑。
“为了无瑕的愿望,我们专注的优美”,圆柱用沉默歌唱——“为那双眸子”。这双神秘的眸子是诗神的明眸,是太阳和月亮,还是深不可测的天空中一种不可知的灵光? 我们不得而知,但可以想象。
这美妙的圆柱,“伸出透明的手足”,“从澄澈之中”取得了“纯真的赞歌”,“响亮的音色”。这里的“澄澈”正是瓦莱里所探寻的“纯诗”的艺术境界。
再者,沉思的诗人不禁要问:这种境界是如何诞生的?——清晨,圆柱“被黎明镀上黄金”,它们“早早起了床”,“用锋利的凿刀”把自己“刻成百合的模样”;圆柱刚从沉睡中醒来,就被“金属的冰凉的爪子,雕刻着”,直到“被擦亮磨光,像脚指甲一样”,可见,美来自艰苦的劳动和创造,正因为如此,瓦莱里说:“诗永无定稿”。
那些认不出美的人,正如“不会屈膝的女仆”,“没有欣赏者的微笑”,而姑娘却在圆柱面前停下了脚步,“感到自己腿的姣好”——人们在圆柱面前感受到它的魅力,并从它的回映中,发现了自身的美。
这究竟是怎样的圆柱?它是白昼天空中缓缓升起的光柱,或是诗人想象之中美的殿堂的支柱?在它们面前,“同样的虔诚的同伙,鼻子在头下面”。人们感官上发生的奇妙的变化,使精神产生“错轨”,于是人们发现了美。
在圆柱面前,没有上帝,只有“崇拜的神性”,美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境界,它古老而又寓于青春,是“由数学而诞生”。诗好比“黄金分割的女儿,因天的法则而强健”,又像是“一个蜂蜜色的上帝,打着盹降临我们之上”。换句话说,在艺术的天地里,没有唯一的主宰,但却存在其自然的法则,而要达到并实现这种法则,必须保持冷静和清醒的头脑,正如瓦莱里在《论文学技巧》一文中所说“诗人不再是蓬头垢面的狂人,他们总是在昏热的夜晚拈诗一首,而是近乎代数学家的冷静的智者,应努力成为精炼的幻想家”; 诗人对“所想象、感觉、梦幻和构筑的一切,都要进行压缩、筛选、斟酌,置入形式之中。”
最后,诗人点明了主题: 这神秘的圆柱,是“不朽的姊妹,她们一半儿冷,一半儿热”,既有智性的冷凝,又有情感的热望,这两者的完美结合,构成了 “纯诗”。
“我们在时间里走路”,爱情之下升起“比地球更重的份量”——圆柱,只有这神秘莫测的圆柱能将自己“灿烂的躯体”,留在寓言之中; 艺术,只有它那 “不可名状的脚步”,能超越时空,走向永恒。
可见,《圆柱之歌》并不是解释圆柱为何物,而是将它作为一种神秘的化身,艺术的形态生动形象地表现出来。而这首诗本身也正是智性与感性的统一,达到了 “纯诗” 的艺术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