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即事·[宋]杨万里》原文与赏析

[宋]杨万里

百日田干田父愁,只消一雨百无忧。

更无人惜田中水,放下清溪恣意流。

即事,因事说理,往往事尘微而理精宏,给人以触发与启迪。此诗所拈乃夏旱逢雨之事,题材朴素,语言如话,寓理愈真。字面无一字写到田禾,意旨却无不关田禾。田禾缺水则枯、多水则溺的物性成为一种表现媒介,借之传达“适度”、“过犹不及”的辩证道理,告诉人们对任何事物(哪怕是渴望与需要,如旱苗盼得雨)都须有个分寸、限度、适可而止。

百日,相当长的时间,它修饰“干”字,并关涉“愁”字。既指示田旱的时限,也强调人愁的度量。干旱“百日”,焦土千层;干旱“百日”,愁云万里。“干”与“愁”直接联系,“干”为“愁”之因,“愁”乃“干”之果。次句,夏雨突至,倾盆淋漓,田禾换绿,暑气顿消,改变了炎炎酷热的村野环境(外在),也洗涤了焦灼急热的田父心境(内在),内外清新,境界陡变。雨,成了解旱之钥,以及消愁之药。“一雨”的“一”与“百日干”的“百”比并,是习惯性“对法”。《礼记·杂记下》“百日之蜡,一日之泽。”此“对”中,显现了“一”竟胜“百”、“一”具威力的意蕴。百无忧,毫无、没有一点的意思,与“百日愁”粘连,说明干旱的愁城在倾刻间打破,且清除得干净彻底,呼应“一雨”所含的一阵、一场、雨势骤急猛烈之义。

田父对天不作雨的抱怨烟消云散了,但平衡总是暂时的。田中积雨过多,也会影响禾苗生长,田父发生新忧虑。于是与一、二句“企盼雨水”相反,出现“不惜水”的心理和“放水任其流”的举动。这里,田父对雨水的把握,不因苗旱贪其多,而因物性求其适,控制了一个既润之而又勿溺之的恰到好处的度量;这就是“理”之所在了。然而,诗毕竟是诗。作者对“适度”理趣的表达,不是用苍白的语言加以阐述,而是抓住田父“愁”、“无忧”、“不惜”的情感变化过程作形象反映与透视的。一说,“更无人惜”二句讥讽有闲阶级不识农事之苦,在夏旱苗枯之际尚掘引水流,享受林泉逸趣。或也通,然在暗寓哲理的深刻性上,不如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