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天行二首(其二)·[魏]曹植》原文与赏析

[魏]曹植

扶桑之所出,乃在朝阳谿。

中心陵苍昊,布叶盖天涯。

日出登东干,既夕没西枝。

愿得纡阳辔,回日使东驰。

权柄在握的魏文帝曹丕认为“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典论·论文》)而曹植却小觑文章,认为“辞赋小道,固未足以揄扬大义,彰示来世也。”他满蕴着建功立业的雄心大志,“吾虽薄德,位为蕃侯,犹庶几戮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岂徒以翰墨为勋绩,辞赋为君子哉?”(《与杨德祖书》)然而,他的鸿鹄之志却始终未能施展,特别是曹丕即帝位后,对他屡施压抑迫害,贬爵徙封,他郁郁不得志,上疏冀用也不能如愿,困顿苦闷,四十一岁时便因病去世。

因为诗人迫切要求着建功立业,所以由于壮志难酬、抱负不能实现而产生的苦闷和痛苦也就越加强烈、感人,这首诗正是这种思想的产物。

郭茂倩的《乐府诗集·杂曲歌辞》中,共收六首《升天行》,曹植的这两首《升天行》也在其中。《升天行》可能是乐府旧题,内容大致上是写游仙的。曹植的第一首“乘蹻追术士”就写他愿追随方术之士远遁蓬莱仙山,得遇神仙,具有浓厚的游仙诗倾向。这首“扶桑之所出”表面上看也有这种倾向,而实质上旧瓶装新酒,抒怀明志,绝不可等同视之。

这首诗开头写了古代神话传说中的一株神树:扶桑。《海内十洲纪》说:“扶桑在碧海中,树长数千丈,一千余围,两干同根,更相依倚,日所出处。”《淮南子·天文》说:“日出于易谷,浴于咸池,拂于扶桑,是谓晨明。”一、二句点出扶桑神树生长之地,说扶桑神树生长在山东面的朝阳谿。“朝阳谿”是神话中一涧谷名。中间四句展开丰富的想象,采用夸张的手法,刻划了扶桑神树的既高且大。“中心”指树的躯干;“陵”即“凌”,插入的意思;“苍昊”即青天,《尔雅·释天》:“春为苍天,夏为昊天。”第三句说扶桑树高,高可直插云天;第四句谓扶桑树大,大可覆盖天涯。五、六两句没有直接写树的高大,而用烘托的方法从侧面描写,虽是写日,可无一不是在写树。太阳升起的时候,是登着扶桑的东边的枝干而上的,而太阳夕没的时候,又是没于扶桑西边的技干之中。此句极言扶桑之高大,如果解成朝晖映东枝,余光留西枝,缺少奇特的想象与夸张的口气,诗意便全无了。末二句诗意一转,再不言扶桑,而言太阳。纡,回旋。辔,缰绳。阳辔,太阳的缰绳。古代神话传说:太阳载于车,由六条龙拉着,羲和赶着六龙之车,由东向西地急驰,故有日经中天,由东而西。屈原《离骚》有句:“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意谓我要叫羲和放慢车速,不要那么急匆匆地把太阳赶向西山。这首诗的末两句很明显的有《离骚》诗这两句的诗意,而曹植想象更为大胆不羁,他说希望能将日车回转过来,将太阳倒着赶回东方。光阴似箭矢,一去不复返,而诗人却异想天开,要使光阴倒转、日月回旋。正是因为诗人想法之荒唐,才更能显出诗人对逝去岁月的惋惜。初读末两句,甚觉突兀,细味之方觉其妙。此诗先言扶桑之高大;复言日出扶桑,日出日没;再言回日奢想,如此一层层推出,欲言此而先言彼。回日之荒唐从刻画扶桑高大的夸张手法看,了无生硬雕琢之痕。而这荒唐之想又纯由诗人由于事功无望、岁月蹉跎、年华虚度而激起。因有失去与忏悔,而有奢想企望;想望越是荒唐,越能见诗人字字沉痛语语泣血。

曹植擅“八斗之才”怀建功立业之志,而终不被用,内心之痛苦可以想见;日月空去,年华虚度带给诗人的又是更深一层的痛苦,是人生的大教训;这一人生的大教训又是通过“愿得纡阳辔,回日使东驰”这一荒唐的希望来表达的,而这一夸张和荒唐的希望所真真表达的至理哲言就是:时光如覆水,泻地不可收。子在川上曰:“逝者如逝夫。”劝君当努力,岁月不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