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豫章西观洪崖井·[南北朝]谢庄》原文与赏析

[南北朝]谢庄

幽愿平生积,野好岁月弥。

舍簪神区外,整褐灵乡垂。

林远炎天隔,山深白日亏。

游阴腾鹄岭,飞清起凤池。

隐暧松霞被,容与涧烟移。

将遂丘中性,结驾终在斯。

山水游历,本有两种写法,随物赋形,曲径通幽,以视觉、听觉不断翻新,有游览过程、路线,又有景色描绘、介绍,可称之为“记实型”。另一种则为“写意型”,往往不直接描写景色的新奇美艳,耳目之内的纷至沓来,而是通过自然界的某种意境表现自己的情感、志趣,着重于美好景色的主观感受、哲理领悟与人生思考。谢庄的这首诗采用的就是这种“写意”手法。洪崖井,在豫章(江西南昌)西面山中。相传黄帝的臣子伶伦,帝尧时已三千岁,得道于此,仙号洪崖,有炼丹之井遗此。东汉蔡邕《郭有道太原郭林宗碑》云:“将蹈洪崖之遐迹,绍巢、由之绝轨”。可见洪崖是足以与巢父、许由等上古隐士相提并论的、令人钦仰的先贤。此诗开头两句,先直言平生志趣:幽栖闲适是平素蓄积已久的愿望,爱好山野之美由来已久。这两句写足了作者往日梦断神往的情怀,也为下文写游历、心志作了充分的铺垫。“舍簪”两句才点到游历地点,但又不说出地名,仅以“神区”、“灵乡”概之,渲染出一定的环境气氛,说自己已经到了神区之外、灵乡之垂(陲),这可以看出作者此番游历并非一般的登山览胜,消遣时日,而是平生素志,心向往之。抽去为官时的发簪,整饰好隐逸的布衣,颇有振衣千仞岗、高步追许由的飘逸。这两句,写出了步入仙乡的肃穆之感、敬畏之情,又为最后“结驾”埋下伏笔,看似淡淡,却咀嚼有味。

“林远”六句写洪崖幽景。“林远炎天隔,山深白日亏”,炎天隔阻,天气清凉爽神,是因为树林深远;日光稀薄,而且难见其全,是因为群山幽邃。这虽是粗笔勾勒,而境界已出。“游阴”二句,笔调空灵,岭上阴氛,池中清气,犹如腾蛟起凤,游荡飞动,更使人感受到仙乡的飘渺,油然而生轻举之念。阴、清,这里都是以虚代实,指空气。谢庄诗中往往有这种笔法,如“秋浦结清阴”(《自浔阳至都集道里名为诗》)、“轻霞澄暮阴”(《北宅秘园》)、“晨寒起长渊”(《山夜忧》)之类。而岭、池之上,各着一“鹄”、“凤”字,又益加衬现出仙人所居,果然是超绝尘寰、了无俗韵。也只有在这种环境、氛围之中,才能领略这洪崖仙山的意趣:山高蔽日,万道霞光射进层层叠叠、连绵不断的松林,隐约幽暧;涧底烟云飘流,徐徐起伏,悠然迟回。那恍惚迷离、出神入化的仙境,就此出现在我们面前了!结句写自己辞官归隐的打算。“将遂丘中性”,即陶渊明“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归园田居》)之意。结驾,即停车,表示结束宦海生涯。终在斯,是说自己最终的归宿即在于此。这返本随从的决定,并非是一时兴起。长年呼吸于世途官场浊雾之中的诗人,陡然领略这尘迹不到的清新气息,其爽然自失,有终焉之志,是意中之事。从谢庄平生忧愁风雨、数辞官职来看,他此刻有此感情,是可信的。全诗到此,自然收结,而余音不绝,使人悠然神往。

这首诗是“巧构”之作,炼字琢句,对偶工整,节奏、词性富于变化,读上去流畅上口,很有情韵。全诗气息清雅,的确体现了其“兴属间长,良无鄙促”(钟嵘语)的风格。江文通《杂体三十首》中拟谢庄诗,即以《郊游》为题,那“翠山方蔼蔼,青浦正沉沉”的意境,“风散松架险,云郁石道深”的对仗,“气清知雁引,露华识猿音”的措词,都几乎可以“乱真”,由此亦可见谢庄游览诗的地位与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