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
大雨三日,秋苗以苏,喜而有作
一夕骄阳转作霖,梦回凉冷润衣襟。
不愁屋漏床床湿,且喜溪流岸岸深。
千里稻花应秀色,五更桐叶最佳音。
无田似我犹欣舞。何况田间望岁心!
曾几为官清正,忧国爱民,“故发之文章,具有根柢,不当仅以诗人目之,求诗字句间矣”(《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一百五十八)。这首诗可能是诗人于浙西为官时所作。诗人从苏州(苏)到嘉兴(秀州)的途中,由于久旱逢大雨,“秋苗以苏”,所以赋诗志喜。在“字句间”反映出诗人关心民瘼、体察民情以及与民同乐的高尚情怀。
首联从久旱之夜骤降大雨写起,紧扣诗题。久晴不雨,骄阳似火,烈日炎炎,忽然,一夜之间大地普降甘霖。诗人醒来,觉得浑身凉冷,衣襟也湿润了。表明了霖雨经时之长和雨量之大,也暗示出居室的简陋,难蔽风雨。这就对颔联的出句起到引发的作用。
颔联明写诗人对大雨的喜悦: “不愁屋漏床床湿,且喜溪流岸岸深。”据宋人韦居安说: “公(指曾几)平生清约,不营尺寸之产,所至寓僧舍,萧然不蔽风雨。”(《梅磵诗话》卷中)可见屋漏床湿是实情。但是他不为床湿衣润而忧,反而十分高兴。诗人由室内屋漏,联想到室外的“溪流”,此时当已涨满深水,旱象也当消除了。这体现了诗人关心民生的宽广胸怀。诗中以“不愁”和“且喜”相互交错、映带,是递进一层的写法,这一联又是流水对,从正反不同的角度,反复咏叹,来突出内心的欣喜之情。“溪流岸岸深”,象聆听到水溪流淌的激荡欢唱和深宏奏鸣,富有音乐美。这二句化用了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床头屋漏无干处”和《春日江村》第一首的“春流岸岸深”而来,既继承了杜甫忧国爱民的精神,又别具匠心,自成意境,自有轻快流利的风格,“用事而不为事所用。”
颈联进一步点明诗人喜雨的原因,再次展现其激情。出句“千里稻花应秀色”,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大雨三日”后,对“秋苗以苏”的作用。“应”字表明是诗人想象中的意象。诗人展开想象的翅膀,由猛涨的溪水进而想象浙西一带千里平畴,渐趋枯黄的稻子经过甘雨的滋润,翻青透绿、吐穗扬花,满目秀色,一派生机! 对句写眼前,诗人兴奋得难以复寐,耳听半夜里雨打桐叶的滴滴沥沥声,好似“大珠小珠落玉盘”,成为最美妙的音响。上一句秀色是从视觉所获得的美,这一句直抒对雨声的听觉之美。秋雨打桐叶之际,多为历代骚人墨客的惆怅之时,在他听来却成为“最佳音”,一个“最”字,表现出欣喜激动的情绪似乎无以复加了。
末联诗人由己之喜推及农民的必然无比狂喜。上句是对前六句的总束,并以“犹”字蓄势,带出下句,下句以“何况”递进。“田间望岁心”表现出农民无法形容的狂喜之情,从而更进一步表现了诗人与农民同喜乐的高尚情操。
全诗写雨情,表喜意,雨情和喜意相互融合,炼字炼句,贴切自然,处处蕴喜。首句以“一夕”、“转”来表现久晴忽雨的意外之喜。第二句中,不说“湿衣襟”,而说“润衣襟”,“润”,是润湿,与衣襟的受潮而湿相切;又表现出身体受润湿而感到凉爽适意,仿佛心田也受雨水的滋润而倍觉欣喜。中间以“不愁”与“且喜”对举,更是直接明示内心之“喜”。稻花的“秀色”和桐叶的“佳音”,衬托出诗人内心的兴奋,喜得有声有色。尤其是末联以无田人的“欣舞”与田间人的“望岁心”相互衬比,引人遐想,极充分地表现出诗人为农民的年景好转而无限欣喜的心情。全诗自始至终洋溢着一片喜气,而且随着诗的意象的展开,欣喜情怀越趋强烈,大有不胜开怀之势。
三、四已佳,五、六又下得“应”字、“最”字,有精神。(方回《瀛奎律髓》卷十七)
冯班:第二句好。查慎行:三四俱用杜诗作对。纪昀:精神饱满,一结尤完足酣畅。(《瀛奎律髓汇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