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禹偁
两株桃杏映篱斜,妆点商山副使家。
何事春风容不得,和莺吹折数枝花。
王禹偁是一个仕途坎坷、屡遭贬谪的人物。这首诗就写在他贬官商州后的第二年,即淳化三年(992年)。题曰“春居”,点出时令、地点。所谓“杂兴”,与“漫兴”意近,有兴之所至拉杂写出之意。全诗二首,或寄情于景,或体物缘情,比较委婉地表达了谪臣的怨恨凄苦之情。
作者贬官商州住所,由于地处“六百里之穷山,唯毒蛇与赞虎”(《三黜赋》),又加父病子幼,颇觉谪居惆怅。所以,当他在简陋的篱笆前见到桃杏盛开,不觉又惊又喜,尽管总共不过两枝,也觉娇艳异常,春意非凡了。一个“映”字,意味着桃杏灼灼鲜红之色,光耀四射;“斜”字,表示参差错落之致。团练副使是宋王朝给逐臣的虚衔。身为逐臣,若处污秽,诗人的境遇是很悲苦的。他的《岁暮感怀贻冯同年申允》诗曰: “谪居音信断,岁暮更凄凉。郡僻青山合,官闲白日长。”就是这位商州团练副使生活的真实写照。
第三句似承实转,写春色难得而短暂。车马冷落的团练副使之家,才有一点春色、春意,就被无情的春风吹得落红狼藉,连报春的黄莺也惊起而远飞了。“春风”,古诗中常见,本无所谓无情、有情。李白诗: “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这是春风“有情”之例。而今春风“容不得”;当然是“无情”之例。两句诗表面看是春风驱走了黄莺,吹落了桃花、杏花,骨子里表达出诗人受压遭贬的怨恨。其第二首: “春云如兽复如禽,日照风吹浅又深。谁道无心便容与,亦同翻覆小人心。”正说明诗人之遭贬是春云般反复无常的小人谗害的结果。诗人借此以喻彼,发泄其心头郁勃不平之气。
半年之后,诗人又提及此诗,《小畜集》卷九《前赋春居杂兴二首,间半岁不复省视。因长男嘉祐读杜工部集,见语意颇有相类者,咨于予,且意予窃之也。予喜而作诗,聊以自贺》: “命屈由来道日新,诗家权柄敌陶钧。任无功业调金鼎,且有篇章到古人。本与乐天为后进,敢期子美是前身。从今莫厌闲官职,主管风骚胜要津。”所谓“语意颇有相类者”,是说此诗之三四两句与杜甫《绝句漫兴九首》之二有“恰似春风相欺得,夜来吹折数枝花”之句相类。诗人自谪居以后多看白居易诗,而今诗句无意之间竟和杜诗相近,可谓意外得之,倍感高兴。诗人由此申发,虽然政治上失意赋闲,但仍可以诗书山水自娱,自慰自喜。表现出作者谪居以后,虽有怨恨凄苦之意,却无消极沉沦之志。
元之本学白乐天诗,在商州尝赋《春日杂兴》……其子嘉祐云: “老杜尝有‘恰似春风相欺得,夜来吹折数枝花’之句,语颇相近。”因请易之。王元之忻然曰: “吾诗精诣,遂能暗合子美邪。”更为诗曰: “本与乐天为后进,敢期子美是前身。”卒不复易。(蔡启《蔡宽夫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