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温庭筠
背江楼,临海月,城上角声呜咽。堤柳动,岛烟昏,两行征雁分。
西陵路,归帆渡,正是芳菲欲渡。银烛尽,玉绳低,一声村落鸡。
背靠着江楼,望着海上的月亮,听着城上号角的呜咽声。渐渐地,能够眺望见堤岸上的春柳在摆动着枝条,水中的小岛却依然笼罩在清晨的烟雾中。远征的雁群当头飞过,诗人目送着它们分为两行,愈飞愈远,终于在晨空中消失了。
可以想象,这位羁旅中的诗人独自登上拂晓中的城楼,徘徊于月光之下,晨雾之中,在号角声和雁叫声里,咀嚼着、消化着思乡之愁。江楼海月,触目皆是异味风物。角声幽咽,似乎在诉说浪游生涯的艰辛。征雁远飞,更触发了他的离情别绪,又逗起了他翩然还乡的欲望。
远处,是钱塘江的西陵渡口,白帆片片,正在归途中缓缓行驶(其实也不一定是“归帆”,只是这位离乡的诗人作如此想罢了)。是啊,正当春光将老、自然界的花花草草即将度过芳菲季节之时,谁愿意在外乡淹留呢?
蜡烛快烧完了,北斗星低低地垂下去(玉绳,星名,属北斗七星),附近的村落里,响起了一声鸡啼。这该是远行人起早赶路的时候了。诗人多么希望伴着鸡叫,披着星光,仆仆于回乡的道路中啊! 鸡声,最易引起羁旅感,温庭筠诗中就有“鸡声茆店月”的名句。本篇末句却来自中唐诗人顾非熊的“关山午时路,村落一声鸡”(《陕州道中作》)。温词每喜以某种声音收结全篇,尤觉余音绕梁,“似尽而不尽”,如几首《更漏子》的结句:“觉来更漏残”,“玉签初报明”,“空阶滴到明”。
这是一幅晨景图,从头到尾写一位清晨登城者眼中特有的景色,象一幅水墨画吸饱了水分,客子思乡之情全部溶在这画图中,并无一句道破。征雁、归帆、村鸡,都是作者寄情的对象,都在召唤着他归去。我们不能不佩服作者抒情手法的自然高妙。
温庭筠一生蹭蹬,流落而终,飘零之苦,常见于诗。其词多为花间尊前的应歌之作,很少露出他自己的真面目,此篇似是唯一的例外。充斥在他多数词作中的脂粉气息,在这里也闻不到。这大概是这位花间鼻祖以词自述的一次偶尔试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