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离乱后,长大一相逢。
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
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
明日巴陵道,秋山又几重?
李益(748—827),字君虞,陇西姑臧(今甘肃武威)人。大历进士,初任县尉,因久不升迁,弃官客游燕赵间。后曾参佐幕府,唐宪宗闻其名,召为秘书少监、集贤殿学士,又升至礼部尚书。李益自负文才,往往鞍马间为诗,多抑扬激厉悲离之作,所作边塞诗,形象鲜明,感情热烈,风格明快豪放。李益的诗每写出后,教坊的乐人曾争相谱唱。
诗人写经过十年离乱之后,遇见了青少年时代曾经见过面的表弟,由于多年不见,见面之初却又见而不识,可是一经通名之后,当年留在头脑中的容貌,很快就恢复起来,与眼前的老大之人合而为一。少年亲友,久别重逢,中间又有十年离乱,互相说起家国变化、个人经历,真是沧海桑田,感慨万端;当把这些话说罢以后,报告午夜的钟声已经响起。然而一旦天明,诗人又要登程远去,不忍分手的知心亲友,今后不知又远隔几重秋山?这首诗写久别相聚、暂聚又别,聚情深厚,别意深沉,写得特别亲切生动。
这首诗的诗情由四个层次构成: “喜”、 “见”、 “言”、“别”;并巧妙地把这些一一展开表现,然后凝成为和谐的整体。在抒情诗的艺术结构上,如此匀称而完善者,实在少见。
“喜”,这是本诗的第一层次, “喜”的基础是“见”,所以头两句是在“见”中写“喜”,突出所“见”的“喜”之所在。一对姑表兄弟,从小分别,中经十年离乱,可喜的是“历尽劫波兄弟在”,在长别离之后幸有一次难得的相逢,这事本身是可喜的。诗人在喜见之事中抒发了内在的欣慰感情。为了表明喜非寻常,诗中在时间上突出了经历“十年”,人已从小“长大”;条件是“离乱后”,而且是“一相逢”,这决非平常时的小别重见可比,所以“喜”字足当诗题之首位。
“见”,这是本诗的第二层次,是喜事中的一个特写场面,诗句中只写了“初见”的一瞬间: “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十个字中只有叙述,没有描写,也没用对话,但是见面过程里的特有动作与相适应的对话问答,却不言而可知,因而在艺术上收到了诗的既精炼又具体可感的效果。
“言”,这是本诗的第三层次,就本事而言,兄弟相见聚谈,是客里相逢的主要内容,所占时间最多,见面即谈,从白天谈到午夜,所谈的内容,是别来各人在变乱中的所历所闻,亲戚两门的身家变化,这些有如沧海桑田的往事交谈,实写是不可能的,也无必要,但又要表明所谈之多,谈也谈不完,谈后又多有感慨,而结构地位所定的表现文字只有五言两句,李益找到了: “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概括得十分具体,又有情境的个性特色。
“别”,这是本诗的第四层次,它从对立的意义上深化并又收结了“喜见”,也是聚首长谈之后的惜别之言,与第三层次的“言”的不同在于前者是“言”聚前之事,此刻是“言”别,“言”别后事, “明日巴陵道,秋山又几重?”结尾两句可谓赠别诗中的赠别言,情深意重,余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