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鉴赏《望江南①·吴文英》
衣白苎②，雪面堕愁鬟③。不识朝云行雨处，空随春梦到人间。留向画图看。 慵④临镜⑤，流水洗花颜。自织苍烟湘泪冷，谁捞明月海波寒。天澹雾漫漫。
①望江南，词牌名。 ②苎(zhù)，苎麻，多年生草本植物，茎皮含纤维质很多，劈成细丝可以做绳子。 ③鬟(huán)，古代妇女梳的环形的发髻。 ④慵(yōnɡ)，困倦，懒。 ⑤临镜，对着镜子看。
这是一首伤春抒怀的词作。作者运用丰富而精彩的言辞，勾勒出人物含愁带雨的娇美情态，情景相糅，艺术手法运用精练。
上片开首写道：“衣白苎，雪面堕愁鬟。”作者笔下玉容皎洁的形象跃然纸上，三言两语便刻画出人物满含忧虑，愁容倦怠，发髻零乱，慵懒不堪的形象。同时，词人暗写自己心境低迷，情绪不振。作者随后更深入地表达此时此刻的心境：“不识朝云行雨处，空随春梦到人间。”词人描绘的表面是人物心不在焉，无意人间万物的变化更替，但意在说明自己怀着一腔热血与期望，到头来却是美梦一场，昙花逝去。在美丽的春日美景中，再迷人的阳春情调，也只能留在画面之间，作为浏览观赏，作者一心茫然，发出慨叹：“留向画图看。”
下片写道：“慵临镜，流水洗花颜。”词人紧接上片感伤，叙写无意慵懒的神情，春花秋月，似水年华，洗去美好青春岁月。随后作者从心底发出呐喊与悲叹“自织苍烟湘泪冷，谁捞明月海波寒”，此句精妙优美“苍烟、明月、波寒、泪冷”，有景物的凝练概括，更有情感的伤怀凄凄，令人情感一路跟随。词到收束，作者妙笔一挥，意境从中生发，苍凉恢宏的背景展现出来：“天澹雾漫漫。”
全词情在景中，景随情生，自然恬静，幽婉和美，读来轻灵舒缓，情感戚戚，令人爱怜。
“天澹雾漫漫。”雾的意象常常表现浓重的忧郁与压抑。自古以来，无数文人墨客、游子思妇，在情感压抑、郁闷于胸时，见到茫茫的白雾，莫不引起丝丝惆怅，阵阵悲哀。离别时的不舍，不知何时见面的迷茫和两地的相思都容易引起这种情感。韦应物的“凄凄去亲爱，泛泛如烟雾”(《初发扬子寄元大校书》)的扬子江与友人之别;白居易的“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琵琶行》)的得阳江头与客别;刘长卿“望君烟水阔，挥手泪沾巾”(《寻南溪常道士》)的长江边与友别;牛希济的“春山烟欲收，天淡星稀小”(《生查子》)的与恋人别;柳永的“念去去千里烟波，暮蔼沉沉楚天阔”(《雨霖铃》)的与恋人别，无不带有这种浓浓的惆怅之情。分别后的两地相思，更是让人心中无时不缠绕着一股愁云轻雾，“不见长安见尘雾”(白居易《长恨歌》)的望断秋水，爱人久久立在夜色如水的庭院之中，任由“香雾云鬓湿，清辉玉臂寒”(杜甫《月夜》)。雾的日缠夜绕，挥之不去，正如离人的留恋情絮、无奈之愁，轻轻缭绕，时时撩拨，让人无法消解。无怪乎在离别之人的眼中，雾成为了百咏不厌的意象。
●望江南，参见第206页相关介绍。
●白衣，据说陶潜嗜好美酒，家境贫寒却不能常常喝到，有一次，正逢重阳节到来，苦于没有酒喝，郁闷地坐在菊花篱笆旁。此时，他望见穿着白衣的小吏一路走来，原来是江州刺史王弘派人送酒到来，他便立即站起来喝得酩酊大醉。后来人们就用：“白衣送酒、白衣来、望白衣”等，来表达所渴望的东西友朋正好送来，雪中送炭，遂心所愿;或者借以咏花等。
●愁鬟，吴文英有词句“榴心空叠舞裙红，艾枝应压愁鬟乱”两句，以“舞裙”暗示妙美伊人的身份，以“愁鬟”借喻两地相思，发鬓散乱，想像中充满深愁。刻画梦中所见之人的玉肤樱唇脂粉香气及其所着纱衣所持罗扇所带绣花圈饰，从色、香、形态、衣裳、装饰等逼真地显示其人之美。
吴文英情景交融、写景抒情的词作，可谓精美绝伦，轻灵妙美，爽口可人。
望江南
吴文英
三月暮，花落更情浓。人去秋千闲挂月，马停杨柳倦嘶风。堤畔画船空。 恹恹醉，尽日小帘栊。宿燕夜归银烛外，流莺声在绿阴中。无处觅残红。
这是一首表达伤春幽怨之情的作品，作者用雅秀自如的笔意和绵密细腻的章法刻画内心的依恋情怀，感情真挚透彻、侵入心底。
开片写道：“三月暮，花落更情浓。”明媚暮春是花落流红、闲愁万种的季节，作者浓情密意愁苦郁闷自在心底。在词人笔下伤春意境、愁怨氛围浑然而出。伤情之中，景物描写逼真形象地展现出来：“人去秋千闲挂月，马停杨柳倦嘶风。堤畔画船空。”“人去”“马停”的词句，展现出一种虚无灵空的境界。作者不去实写柳阴摇出画船来的情状，也不描摹仕女秋千会的景象，而是完全隐去人的活动，巧妙地烘托出一个淡然的画面：明月高悬，凄清孤寂，秋千空中飘荡，驻泊堤旁的画船、垂杨系固的马匹，一组丰富传神的画面。
下片抒写悲愁伤感。时间由春暖花开进入盛夏;作者的情感，也由挚语浓情过渡到神态情意的如痴如醉。事如春梦，失不可得。密约佳期不再回来，无穷的怅惘和不尽的忆念只能倚窗观望、寂寞度日。“宿燕夜归银烛外”，作者词句精巧，引用的是温庭筠诗“银烛有光妨宿燕”，表达主人公此时孤栖处境、寂寞无赖的现况。随后写道“流莺声在绿阴中”，词人运用听觉的表达，传递幽婉凄凉的愁苦之音。伤春之际，烘托出人物彷徨、寂寞、沉闷的心境。最后以“无处觅残红”歇拍，作者从哀婉的歌声又回到词首的景物寄托情思的抒写上，描绘春来残去，时光流逝，不可追寻的伤感情思。
这首小词，作者手法上虚实相生，悲欢互现，巧妙地将上下片情与事加以比照，浑然整体，在虚处传神，却情意醇厚。
不识朝云行雨处，空随春梦到人间。
自织苍烟湘泪冷，谁捞明月海波寒。
人去秋千闲挂月，马停杨柳倦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