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现代诗歌·鲁迅·哀范君三章》诗词原文|题解|赏析|配图

《近现代歌·鲁迅·哀范君三章》诗词原文|题解|赏析|配图

题解

范爱农是鲁迅先生在激烈的思想交锋中,逐步认识和结交的朋友,并把对他的“恨”转化成深切的爱;把对他的理解,转化为深切的同情。鲁迅先生开始认为“中国不革命则已,要革命,首先就必须将范爱农除去”,后来经过接触觉得“他办事,兼教书,实在勤快得可以”。他是反清爱国志士徐锡麟的学生,是“光复会”的成员,他和鲁迅一样,对辛亥革命寄予了莫大的希望。但辛亥革命推翻了清王朝以后,北洋军阀又窃取了国柄,袁世凯复辟称帝,中国依旧黑夜沉沉,人民依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像范爱农这样耿直的人受到多方的迫害,去职失业,他在1912年4月给鲁迅写信说:“如此世界,实何生为!盖吾辈生成傲骨,未能随波逐流,惟死而已。”

1912年7月10日夜,范爱农与朋友们乘船游湖时落水而死,当月17日,鲁迅先生在北京得知死讯后,悲痛不已,三日后写哀诗四首,深切悼念范爱农先生。现存三章,题为《哀范君三章》,诗前跋语说:“我于范爱农之死,为之不怡累日,至今未能释然。”可见鲁迅先生对范爱农的感情之深。

原文

风雨飘摇日,余怀范爱农。

华颠萎寥落,白眼看鸡虫。

世味秋荼苦,人间直道穷。

奈何三月别,竟尔失畸躬!

其二

海草国门碧,多年老异乡。

狐狸方去穴,桃偶已登场。

故里寒云恶,炎天凛夜长。

独沉清冷水,能否涤愁肠?

其三

把酒论当世,先生小酒人。

大圜犹茗芋,微醉自沉沦。

此别成终古,从兹绝绪言。

故人云散尽,我亦等轻尘!

赏读

第一章通过对范爱农先生的外貌、性格的描写,表达鲁迅先生对他深切的怀念和对黑暗世界的无比愤恨。

诗的第一句“风雨飘摇日”是写实景,鲁迅在当天的日记中载:“大雨,遂不赴部。……夜作均言三章,哀范爱农也。”又以此景烘托作者怀念范爱农先生的凄凉之情,让人联想到“风雨飘摇”的政局,暗示范爱农先生不幸而死的原因。一语双关,意蕴深厚。第二句“华颠萎寥落,白眼看鸡虫”,真实形象地描写了范爱农先生的形象和性格,反映出他所受到的政治逼迫和生活煎熬。不到三十岁的范爱农,头发花白、枯干、脱落到如此地步,足见其精神上受重压之深。“白眼看鸡虫”句是神来之笔,生动地描写了范爱农的眼神特点:“眼球白多黑少,看人总象在藐视”,又借晋代阮籍“见礼俗之士”“又白眼对之”的典故,准确地表现了他对趋炎附势、争权夺利何几仲之流的藐视神情。“鸡虫”与“几仲”谐音,也是一语双关,真是奇绝妙绝。诗的第三句富有鲜明的人生哲理味,“世味秋荼苦,人间直道穷 ”,它表现了正直的范爱农先生身遭挫折、穷愁潦倒、不容于世的困境,也融进了诗人的人生体验,表达了对如此世间的诅咒、愤激之情。“奈何三月别,竟尔失畸躬!”畸躬与畸人同义,为人行事不偶于人,不合于俗,称之为畸人,由热情的希望到悲观的失望,以致痛苦的绝望而去。范爱农先生突然死去,诗人对他的惋惜、哀叹之情溢于言表。

第二章写范爱农先生一生曲折坎坷的经历,并揭示出他致死的社会原因。

首联“海草国门碧,多年老异乡”,说故乡的海草绿了又绿,等待亲人,而他却飘泊海外,迟迟不归,写出范爱农先生在日本多年留学的经历,揭示出他在海外寻求知识、寻求救国救民之道的热情。颔联“狐狸方去穴,桃偶已登场”,形象生动地概括了辛亥革命前后政局的风云变化:皇帝、满清官吏一类狐狸被赶跑了,清王朝倒台了,但换汤不换药,政界“还是几个乡绅组织的军政府”,“知县大老爷还是原官”,辛亥革命失败了。这里蕴含着范爱农和鲁迅先生由希望到失望的喟叹。鲁迅在这时就看出袁世凯之流上台后会耍新花样和辛亥革命失败的实质,眼光是何等深邃!对那时生活在绍兴的范爱农先生,诗人也深感到“故里寒云恶,炎天凛夜长”。光复绍兴的革命军首领王金发逐渐变质,封建恶势力依旧,孔教会会长排挤范爱农,人世是那么污浊和险恶,即使处在炎热的夏天,他却感到寒风凛冽,长夜漫漫,这渗透着多么痛切的失望啊。范爱农先生不堪凌辱,不愿同流合污,终于“独沉清水去”,以死表示反抗,留下清白。但诗人怀疑这种反抗是否合适,以深惜和柔和的语气问道:“能否涤愁肠?”关于范爱农的死,社会有几种说法,但诗人认为他是自杀,是冷酷黑暗的现实逼迫的,这表达了诗人控斥黑暗世界的思想感情。

第三章写范爱农先生的嗜好、思想,着重表达诗人失去挚友的沉痛心情。

头联“把酒论当世,先生小酒人”,从嗜好的角度继续写范爱农先生的心情和思想:端起酒杯就止不住评论天下大事,发泄其义愤,表明他是关心时政,怀有抱负的;但范爱农先生绝对不是好酒贪杯之人,他看不起与世同流合污的庸俗酒徒。颔联“大圜犹茗芋,微醉自沉沦”,是说天下都处在酩酊大醉,浑浑噩噩之时,你这微醉的人却诀别人世,实在可惜啊!诗人贬斥现世,褒扬范爱农先生的爱恨感情蕴含其中。“此别成终古,从兹绝绪言”,“绪言”,指“余言”,即没说完的话。颈联意思是说从此成了永别,我和你没谈尽的心事,此后也没有机会倾吐了。哀悼、痛惜之声发自肺腑,以至于感到:“故人云散尽,我亦等轻尘!”老友们像浮云似的飘散无踪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等轻尘”并非说诗人轻生,而是一种悲愤之声,它带着对挚友的痛惜,寄托着诗人的抗争。

这三章诗成功地刻画了一位正直而不为世容的知识分子形象,赞颂了他“白眼看鸡虫”、“把酒论当世”的精神品质,并围绕人物的典型环境,控诉了黑暗冷酷的旧世界,同时也抒发了作者对挚友的哀悼、痛惜之情。

这组五言律诗构思精巧,对仗工整,意蕴丰厚,巧妙地把写人、写社会、写感情三者有机地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