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剧曲鉴赏辞典·清代剧曲·清代传奇·丘园《党人碑·打碑》原文与翻译、赏析

【端正好】 (生)艳阳天，平夷道， 眼迷信步游遨。则索向醉乡中觅几个同调，怪眼底乾坤小。

【滚绣球】 走荒郊脚斜，笑春风意气饶。凭着俺那千杯美酒，尽消得万种愁苗。休提起际风云龙虎遭，且缔那伴烟霞渔牧交。得意处披襟长啸，放怀时趁口长嚎，俺自有山高水远供题咏，俺自有鸟语花香破寂寥，图什么青紫金貂。

你看这一带溪山烟色，好难描画也。

【叨叨令】 你看那一溪红浸霞光耀，三山黛锁云容罩。求鱼野叟在江边钓，鸣春好鸟在枝头噪。兀的不畅杀人也么哥，兀的不乐杀人也么哥，添俺个疯痴生，醉醺醺独自个舞狂叫。

闲步之间，早已是端礼门了。

【倘秀才】 恁道是气昂昂惊人仪表，直恁的将人欺藐，禁不住老拳头狠这遭。(打碑，看介)可恼，可恨! 是那个把公评一旦儿多抹倒，这一座党人碑分明是坑儒窖，可不是坏国根苗!

石碑，石碑，你须受我谢相公打几下者。

【脱布衫】 怪着你竖立都门道，只为着排陷人豪，须把党人名蠲除早。(作醉介)呸! 又不是曹娥堕泪，何须怪石空高。(作推碑大笑介) 好了!真畅快人也。

《党人碑》 传奇取材于北宋史实，并加以虚构，围绕一座党人碑展开了权奸与忠良之间的斗争，没有跳出中国传统戏曲表现忠奸斗争的情节模式。其初，奸臣蔡京势力庞大，皇上偏听偏信被他蒙蔽，逮捕了敢于直言的忠臣刘逵，将诬蔑正人君子的党人碑树立于端礼门外。谢瑶仙一怒之下打碎了石碑，在太后的帮助下，众贤良与奸党相抗衡，进行了曲折的斗争。终于，皇上醒悟、欺君弄权的蔡京一伙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谢瑶仙与未婚妻刘丽娟团圆完婚。故事情节略显模式化，但并不影响此剧的整体成就，这部传奇剧情曲折，线索分明，人物众多却都很有个性，符合各自不同的身份： 刘逵刚直不阿，傅人龙豪爽侠义，段笏圆滑老练而又忠奸分明，谢瑶仙虽多书生意气，却也不失刚正。

此处所选的五支曲子是 《打碑》 一出中谢瑶仙的唱词。谢瑶仙会试落第，失意无聊之时独游凌烟寺，遇豪侠之士傅人龙，二人一见如故，情投意合，于是结拜为兄弟。一日，傅人龙有事外出，谢瑶仙一人到一家酒店中开怀畅饮，以随身玉玦抵为酒资。饮罢，他醉醺醺地走出酒店，行至端礼门，抬头望见一座石碑，开列的是“元祐党人” 的名字，气愤不过，一举将其打碎。这五支曲子唱的就是打碑的经过和他当时的心情。【端正好】 一曲道谢瑶仙在 “艳阳天” 下、“平夷道” 中 “眼迷信步游遨”， 酒醉后仍忘不掉心中的牢骚和不平。本来以为凭着满腹诗书文章定能高中榜首，也好到岳父刘逵家与未婚妻团圆，谁知竟名落孙山，一时间对奸臣当朝任人唯亲的现实大为不满，无可奈何中只好于 “醉乡中觅几个同调”，在醉乡中寻求心理的暂时平衡。

谢瑶仙脚步踉跄地走在郊外，于春光明媚、山色如画的美景中，借着酒兴暂时抛开了愤恨不平。【滚绣球】 一曲表现了他一介风流书生的本性，抛开功名富贵，科考前程，在春风烟霞相伴之下，“得意处披襟长啸，放怀时趁口长嚎”，完全沉浸在大自然之中，尽情地题咏山高水远，忘怀地聆听鸟语花香。在兴致昂扬之时，谢瑶仙惊异地发现这一带溪山烟色格幽雅别致，令人沉醉，【叨叨令】 一曲就描绘了此处的风光景致： 溪水在霞光映照之下闪耀着红光，周围黛青色的山峦云雾缭绕，江边有垂钓的野叟，枝头有鸣春的好鸟。在这宁静安祥、令人心旷神怡的人间美景中，一位风流书生任性地狂舞长啸，发泄心中有志难酬的抑郁不平之气。凡物不得其平则鸣，人在不得其平而心有所郁结时也需要 “鸣”，只不过 “鸣” 的方式因人不同罢了。司马迁著 《史记》 泄愤，韩、柳借诗文鸣不平，而谢瑶仙则凭美酒来消除愁绪，借狂舞长啸来发泄不平。

闲步之间，谢瑶仙已走到了端礼门，醉眼朦胧之中，把石碑当人，对碑作揖，迷迷糊糊撞石碑而跌倒，惹得他 “禁不住老拳头狠这遭”，举手打碑。打几下之后才发现是一座石碑，于是细看碑文。不看还罢，待看清碑文后，谢瑶仙怒发冲冠，中国文人固有的疾恶如仇的是非观念使得身无一官半职的谢相公义愤填膺，决不允许奸人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把仁人君子诬为党人。【倘秀才】 一曲唱出了他心中对权奸误国的愤恨和对公平正义的恪守。【脱布衫】 紧接前曲，唱道谢瑶仙一边控诉此碑“只为着排陷人豪”，诬蔑正人君子，一边气愤地打磨石碑人的人名。仍未从醉酒中清醒过来的谢瑶仙命令石碑走开，见石碑屹立不动，一怒之下把石碑推倒。他的鲁莽举动可能是不清醒的，但是其中所蕴含的对立碑者颠倒黑白的切齿憎恶、对正义和公道的全力捍卫，却是完全清醒的，发自内心深处的。这既是剧中人物愤世之情的真实表白，也是作者内心情感的不自觉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