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士禛《秦淮杂诗十四首(其八)》古诗赏析与原文

王士禛

新歌细字写冰纨,小部君王带笑看。

千载秦淮呜咽水,不应仍恨孔都官。

这是一首咏史,作于顺治十八年(1661)诗人暂居南京秦淮河畔之时。作者自注此诗云:“福王时,阮司马(按:阮大铖)以吴绫作朱丝阑(按:红线行格),书《燕子笺》诸剧进宫中。”可知此诗乃是讽刺南明弘光王朝昏君佞臣误国之什,但并未锋芒毕露,而是绵里裹针,内含力量。

佞臣阮大铖早在明天启朝即攀附阉党魏忠贤,崇祯朝被列为奸党。匿居南京后,又遭到复社名士的揭逐。南明福王登位,奸臣马士英执政,提拔阮大铖为兵部司郎,又升任兵部尚书。阮大铖上台后即为魏党翻案,对东林、复社党人立意报复。此人又有几分歪才,乃专事阿谀,以所著传奇《燕子笺》等进呈宫中,以博弘光帝之青睐。诗首句“新歌细字写冰纨”中之“新歌”,即指其所撰的《燕子笺》《春灯谜》等传奇。“冰纨”,一种洁白透明的丝织品,阮大铖以“冰纨”“细写”传奇而进君王,可见其阿谀奉承之功夫。“小部君王带笑看”,又写弘光帝朱由崧的态度。“小部”,据乐史《太真外传》载,为唐明皇时梨园乐队名,曾于长生殿奏新曲,此指代乐队。朱由崧为崇祯之子,原封福王,由马士英等拥立于南京即位。弘光帝本是一个昏庸腐朽之君,一味追求声色犬马之乐。因此当阮大铖奉迎拍马,进献传奇,乃乐不可支,竟于亡国迫在眉睫之际,怡然自得地“带笑”欣赏在乐队演奏下演唱《燕子笺》等新传奇。“带笑看”,讽刺弘光帝之昏庸淫逸可谓入木三分,这样的昏君岂有不亡国被杀的!

但是诗人对阮大铖之迷君误国尽管十分愤恨,却并不疾言厉色地直言痛斥,而是借用典故含蓄道之:“千载秦淮呜咽水,不应仍恨孔都官”。“孔都官”指南朝陈时之孔范,据《南史·恩幸传》:“孔范,字法言。(陈)后主即位,为都官尚书,与江总等并为狎客。”他常陪亡国之君陈后主在宫中纵饮作乐。南朝陈定都南京,亦亡于南京,与南明弘光朝正相同;而阮大铖之奸佞误国,较之孔范则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作者云:那千载以来为亡国而呜咽的秦淮河水,不该老是恨孔范,言外之意是更值得恨的是阮大鋮这样的奸贼!

诗人以貌似客观的态度咏史,其对昏君佞臣的愤恨之情“不著一字”,却能“尽得风流”(司空图《诗品·含蓄》),其主观性情正暗寓于客观抒写之中,以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分甘余话》)的艺术效果,诗作亦即富于“神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