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克己十首·鹧鸪天》原文赏析

《段克己十首·鹧鸪天》原文赏析

酾酒椎牛诧里豪,临流觞咏赋时髦。纷纷世态浮云变,草草生涯断梗漂。

愁不寐,夜难朝。广陵散曲屈平骚。从今有耳都休听,且复高歌饮楚醪。

这首词,抒发生不逢辰、身世潦倒之感。

上片,怀古伤今。“酾酒椎牛诧里豪,临流觞咏赋时髦”,合用曹操与张辽临戎的故事: 曹公南征时,“酾酒临江,横槊赋诗” (苏轼《赤壁赋》),且欲效“周公吐哺”,使“天下归心”,急切要求延揽时代俊髦: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短歌行》) 。张辽在紧急情势下,为了迎战孙吴进攻大军,“夜募敢从之士得八百人,椎牛飨将士,明日大战” (《魏志·张辽传》) ,败孙权十万众于合肥。起处以曹公之雄才大略与张辽之英勇善战的叱咤风云的豪迈气概,反衬出金亡后的衰飒景象。词人为何如此追念曹氏君臣呢?金室南迁后,国势虽已浸弱,但辽与北宋相继灭亡后,金与南宋、蒙古尚形成鼎峙局面。当此之时,金之君臣倘有如曹氏君臣之神武,何至覆亡若是之速?俯仰今昔,不尽千古兴亡之感。“纷纷世态浮云变,草草生涯断梗漂”,这两句在形式上与上文截断,似乎毫不相干; 但在意义上却是上文的发展,即刘熙载所谓“明断暗续”。妙在从上文的反面着笔,且用对仗句撑开,以浮云变幻揭示世态紊乱之状,以断梗漂流喻示生涯忧劳之情。而这二者又为因果关系: 由于世态纷纷,才使得生涯草草。这种世态与生涯,正是正直的遗民生活的写照。遥想酾酒椎牛,益叹浮云断梗,可谓悲怆已极,而变、漂二字,又把这种悲情送入云水苍茫之中,更寓有无穷之感。

下片,忧生愤世。“愁不寐,夜难朝”,一个“愁”字,在章法上括上笼下。实际上,“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李清照词句)!因此,下文多写愁外之愁。愁而至于不寐,进而感到长夜难朝(朝,早晨,天明),这就超出了直觉的愁的范围。《诗·邶风·柏舟》: “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可见“不寐”的表层是“愁”,其深层则为“隐忧”。也就是由愁而引起不寐,由不寐而产生隐忧。短短的三字对句,曲尽情怀。“广陵散曲屈平骚”,孤峰突起,截断上下,而又暗相勾连。《离骚》与《广陵散》乃屈平与嵇康发愤之作,其忧愁幽思,皆词人所欲泄者,千载同调,故以此二者作长夜空虚的填补。然一转念,尤觉空虚: 千载绝调的《广陵散》、与日月争光的《离骚》,既无益于浮云世态,更无济于断梗生涯。接着“从今有耳都休听”,表示要与世隔绝的愤极之情。杜甫曾说: “眼复几时暗,耳从前月聋” (《耳聋》) ,自幸其耳聋不闻淫声,更冀其眼暗不见恶色。同是愤世,此词尤甚,有耳休听,较之耳聋不闻,自是深刻一层。“且复高歌饮楚醪”,似以轻松作结,实则“高歌”乃长歌当哭之歌;“饮楚醪”,与李白《将进酒》中“但愿长醉不复醒”,同一命意。

此词以酒始,以酒终,虽时代眇邈,荣枯迥异,而一杯在手,对之当歌,则自可感荡心灵,上通千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