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瓒·太常引》原文赏析
寿彝斋
柳阴濯足水侵矶,香度野蔷薇。芳草绿萋萋,问何事,王孙未归?
一壶浊酒,一声清唱,帘幕燕双飞。风暖试轻衣,介眉寿,遥瞻翠微。
“彝斋”,王彝斋,倪瓒同时人,常与倪瓒唱和往来。《倪云林先生诗集》卷三,存倪瓒赠王彝斋诗四首。本篇为王祝寿而作。前人认为:“难莫难于寿词。倘尽言富贵,则尘俗;尽言功名则谀佞; 尽言神仙,则迂阔虚诞。” (张炎《词源》卷下)倪瓒此词避开了这三个方面的内容,同时也打破了“寿酒、寿香、老人星、千春、百岁之类” (沈义父《乐府指迷》)的陈辞,而侧重于刻画“彝斋”的品格、风度与人生理想。
全词可分为四个层次。首两句是第一层:“柳阴濯足水侵矶,香度野蔷薇。”“濯足”,用屈原有关事典暗喻彝斋品格高尚。《孟子·离娄上》与《楚辞·渔父》中有《沧浪歌》:“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这两句表达的是一种不肯与世同流合污的高尚情操。刘勰在《文心雕龙·辨骚》中标举此歌:“寄独往之才”。因此历代诗人多用以明志,或用以寄慨。陆云《九愍·纡思》:“夕振裳而濯足。”陶渊明《归田园居·其五》:“山涧清且浅,可以濯我足。”张孝祥《水调歌头·泛湖口》:“濯足夜滩急”。都是表达这种洁身自好、不与世同流合污的思想情感。倪瓒用“濯足”对彝斋作了很高的评价。“野蔷薇”句承上,用以喻彝斋。野生蔷薇,花比蔷薇小,而其香过之。所以句中强调“香”字。司马迁在《屈原贾生列传》中评屈原作品时说:“其志洁,故其称物芳。”“芳”,就是“香” ,王逸说:“善鸟香草,以配忠贞。”倪瓒也是这个意思。“芳草萋萋,问何事,王孙不归? ”此三句是第二层,由淮南小山《招隐士》脱化而来:“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招隐士》的主要对象,疑莫能明,但“招致山谷潜伏之士”却是比较明显的。这里用于王彝斋,也较切合身份。据倪瓒《次韵酬彝斋见话二首》所写,彝斋在远离尘嚣的山野里过着隐士的生活:“荆溪丘壑远,暇日得跻攀。野客时相过,高人意自闲。”作者在这首词里用设问手法,把王彝斋隐遁的原因藏于字面之后,又问而不答,这对当时社会动乱、政治昏暗是份量很重的揭露。下片换头三句是第三个层次:“一壶浊酒,一声清唱,帘幕燕双飞。”写王彝斋诗酒自娱,陶然忘机的闲适情趣。倪瓒在《赋谢王彝斋》诗中写过这样的句子:“酒榼浮松蕊,羊腔截玉肪。歌诗报佳贶,期此共徜徉。” 《次韵酬彝斋见诒二首》:“胜事今宁有,幽吟一解颜。”饮酒,赋诗,唱曲,显示主人的高雅不凡:“帘幕燕子飞”,烘托怡然自乐的内心满足。最后三句落实到祝寿这一主题:“风暖试轻衣,介眉寿,遥瞻翠微。”首句点时令特点,可以想见是夏浅春深时刻。中句点“寿”字,用《诗经》“以介眉寿”句意(见《周颂·载见》、《豳风·七月》诸篇 )。“介”,乞求。“眉寿”,长寿。末句仍表示对山林隐居生活的向往与追求。“翠微”,青翠的颜色。李白《下终南山过斛斯山人宿置酒》:“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
这首词以含蓄而又形象的手法,赞颂彝斋的人品、操守、志趣与追求,措词浑雅,不谀不俗,在构思上确有独到之处。况周颐在《蕙风词话》中说:“寿词如此著笔,脱然畦封,方雅超逸。‘寿’字只于结处一点,可以为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