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性德·菩萨蛮》原文赏析
催花未歇花奴鼓,酒醒已见残红舞。不忍覆馀觞,临风泪数行。
粉香看欲别,空剩当时月。月也异当时,凄清照鬓丝!
纳兰性德是康熙的侍卫,常常随侍出巡,同妻子处在别离中,写了不少表达离愁别恨的诗词。上面这首词即是留别妻子之作。
上片应同下片首句合看,是写别筵情景。据唐人南卓《羯鼓录》载:宁王长子汝南王李琎,小名花奴,姿质明莹,肌光发细,聪悟敏慧,妙达音旨,极善羯鼓(从西域传入的一种打击乐器) ,常随侍唐玄宗(李隆基)游幸,玄宗酷好羯鼓,极不喜琴。一次听宫中乐师弹琴,琴曲未终,即叱之使出,对内官说:“速诏花奴将羯鼓来,为我解秽! ”又云,玄宗曾于二月初一在宫中,清晨盥洗方毕,时宿雨初晴,景色明丽,柳杏将吐,命高力士取羯鼓临轩纵击一曲,曲名《春光好》,曲罢,花已发坼。元马祖常《宫词》:“催花羯鼓变新声。”首句即合用以上各事,写筵上击鼓为乐,以助酒兴。次句写酒醒花落。“酒醒”隐含酒醉,说明饮酒之多,足见愁苦之重。风吹残花,纷纷飘落,点出暮春季节。以酒浇愁,其愁更甚,东风无力,落花无言,似乎都在为即将别离的人叹息,烘托出作者同妻子的凄凉心情,使人想起唐李商隐《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的诗句。三四两句紧接“酒醒”,正写别筵:“不忍覆馀觞,临风泪数行。”“覆”,倾覆,即饮尽。“馀觞”是杯中所馀之酒。饮尽馀觞即意味着别筵将散,不忍饮尽亦即希望延长别筵,多在一起待一些时间。上文“酒醒”指行者(即作者),“不忍”两句则包括了行者与送行者双方泪流几行极写不忍离别的悲痛心情。
换头两句紧承上片,全从“月”字着笔,点出离别和时间,构思铸句均精绝佳绝,见出作者卓异不凡的艺术表现能力。“粉香”指女子,即作者妻子。“当时月”即指此刻别离时之月,这是从别离后的角度讲的。明月东升,时间已晚,别筵将散,两人即将分别。作者望着天上的月光,想到今后两人分离的情景,不禁黯然神伤。从今以后,只剩下明月为我作伴;今夜的明月还照着自己和妻子二人,今夜以前,他和妻子曾经共同在月下度过许多美好的时光,分别之后,它就只照着我的孤影,照着我鬓发,它的清辉,会变得凄凉无限了。月本一物,由于人的心境不同,感觉也不一样。这也是用景物烘托、渲染人的心境,加重写出别离之痛。二三两句叠写当时月,用后句否定前句,加重了悲叹语气,使全词低回叹惋,悲凄无限,非常感人。
作者同两位妻子(前妻卢氏,继室官氏)都非常恩爱,故所作这方面的诗词极多,极动人。清代著名词人陈维崧说: “《饮水词》(纳兰性德词集)哀感顽艳,得南唐二主之遗。”(清许增刊《纳兰词》引)本篇即可为代表。词中就即目所见随常景物加以点染,就将一腔深情极深刻地表现出来,意真情深,出自肺腑。通篇词语清新,犹如口语,既精心熔铸,读来却象脱口而出,其艺术境界和表现手法,同李煜一样,已达神化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