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诗歌·陈子龙·秋日杂感(十首选一)》鉴赏

《明代诗歌·陈子龙·秋日杂感(十首选一)》鉴赏

陈子龙



行吟坐啸独悲秋,海雾江云引暮愁。

不信有天常似醉,最怜无地可埋忧。

荒荒葵井多新鬼,寂寂瓜田识故侯。

见说五湖供饮马,沧浪何处着渔舟!





《秋日杂感》是一个组诗的总题目,大约写于清世祖顺治三年(1646)间。这时明亡后,陈子龙抗清兵败,正避居在江浙交界之处。他在吴中(今江苏吴县)的秋天,触景伤情,抒发怀抱,写了这十首七律,题为《秋日杂感》。整组诗歌,抒发了亡国的忧愤,表示了谋求恢复的意向,直抒孤愤,豪放悲壮,格调苍凉俊拔,集中反映了诗人后期诗歌的特点。这里,选读其中的一首《行吟坐啸独悲秋》。

首联:吟诗悲秋



行吟坐啸独悲秋,海雾江云引暮愁。

这里的秋,既是季节之秋,即秋日,同时也指“多事之秋”,国难当头之际。这是说,在这可悲之秋,低吟长啸,坐立不安;那海雾江云勾起了鲁王、唐王抗清失败的回顾,感到日暮途穷的无限哀愁。海雾江云,这里是一种借喻。它喻指陈子龙当时抗清时,与在福建唐王朱聿键、浙江的鲁王朱以海,均有联络,故有此语。

这两句总写了全诗的孤愤和哀怨之情,下边接着表示了自己的愿望——

颔联:切望复国



不信有天常似醉,最怜无地可埋忧。

天醉与埋忧,这里,诗人征引了两个典事:前者,见李商隐《咸阳》诗有云:“自是当时天帝醉,不关秦地有山河。”李诗用事源于《隋书·地理志》。其中写道(大意):春秋时,秦穆公梦朝天帝,帝醉,以鹑首之地(今湖北襄阳,安陆一带)赐秦。至于后者,语出汉代仲长统之《述志》:“寄愁天上,埋忧地下。”

这一联大意是说,难道老天爷总是昏然若醉,让清人统治中国? 也就是说,老天总有一日清醒过来,伸张正义的。现在,已是国亡家破,土非我有,要埋忧地下,也不可能了。极言悲痛之至。

诗人既殷切地希望恢复有期,但看到目前的惨状,又感到万分悲伤。

颈联:恢复无望





荒荒葵井多新鬼,寂寂瓜田识故侯。

在这一联,诗人又引用了两个典故:前句,诗人化用了古诗《十五从军征》的“井上生旅葵”之语,写了诗之出句;又用了“秦东陵种瓜”的典实,写了诗之对句。这一联的大意是说:在荒芜的井台上野葵丛生,死难者甚多;在冷清的瓜田里,可以认出已沦落为“老圃”的旧日公侯。识故侯,据《三辅黄图》载(大意):秦朝东陵侯邵平,秦亡后,沦为庶民,在长安城东种瓜,人称其瓜为“东陵瓜”。

这诗是说,明亡之后,士大夫们都隐伏在草泽田野之中,感到复国势孤力薄,不禁有凄凉之感。

尾联:隐避无门





见说五湖供饮马,沧浪何处着渔舟!

这最后两句是说,听讲五湖均已成了清军饮马之处,哪里还有泛渔舟归隐的沧浪之水啊! 这里的五湖,是指具区(太湖),兆滆(兆湖)、彭蠡(鄱阳湖)和青草、洞庭等五湖。相传,春秋时越国大夫范蠡助越王灭吴之后,功成身退,逍遥归隐于五湖之间。此用其事。沧浪,是说清澈之水,泛言江湖。它化用《楚辞·渔父》:“沧浪之水青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今,可以濯吾足”诗句之意。

总之,全诗形象而深刻地表达了诗人的那种坚决复国而又力薄势孤的无法解脱的哀怨与悲愤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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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七律,是属于陈子龙后期的作品,感时抚事,抒写亡国破家的悲愤,风格苍凉悲壮,大大不同于他的早期作品的华丽拟古之作。促使其诗风突变的具体原因可能有若干,但最基本的是由于他亲自经历了时代风云之变幻,社稷易代之巨变所使然的。

诗人在明崇祯末期,特别是明亡抗清兵败隐避吴中之后,举目回顾,遍地哀鸿,清兵铁蹄践踏五湖四海,不但恢复无望,连人身安全也无保障,已到了走投无路、隐避无门的窘境,不禁孤愤异常,感慨不已。在这个时期的诗歌,多“忧愤念乱”之作,其中注入了诗人沉痛的感情,虽词藻华丽,音调铿锵,但显得遒劲悲凉,具有巨大感染力量。其中有的为农民起义而发,有的因末代王朝吏治黑暗而写,而更多的是感愤权奸误国和清兵入侵、国丧家破以及哀悼殉难烈士等等伤时抚事之作。如《湘真阁稿》、《焚馀草》和收入《三子诗选》中若干诗作,就是属于这类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