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问诗《度大庾岭》原文|注释|译文|翻译|鉴赏
度岭方辞国,停轺一望家。魂随南翥鸟,泪尽北枝花。山雨初含霁,江云欲变霞。但令归有日,不敢恨长沙。
宋之问与沈佺期同为宫廷侍臣,因应制诗极佳,受女皇武则天“夺袍以赐”的恩宠。
他的应制诗,为点缀升平之作,价值不高。另一些写官场失意、送友怀人、闲适悠游的作品,有一定的社会意义。他写得较好的诗,是在离开宫廷和被流放后作的,如《度大庾岭》、《题大庾岭北驿》等,抒写被贬的心境,情真意挚,哀怨动人。他不仅擅长律诗,且工绝句,如《渡汉江》:“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把被释回乡时那种急切想了解家人情况而又害怕听到不幸消息的复杂矛盾心态写得十分真切感人。他在诗歌创作上的主要成就,是将六朝沈约以来对诗律所总结的一些理论付诸实践。他讲究辞藻和对仗,注意语言的锤炼,力求形式工致,使初唐出现了较为完整的律诗形式。他同时打开了排律的局面,五言排律写得较多,也较好,为明代胡应麟所称道:“排律,沈、宋二氏,藻赡精工。”(《诗薮·内篇四》)律诗的定型,不仅对唐代格律诗的形成与发展作出了贡献,而且在整个诗歌发展史上具有重要意义。
宋之问在武则天时,官尚方监丞、左奉宸内供奉,与沈佺期等谄事张易之。神龙元年(705),武则天病危,大臣张柬之等逼她退位,中宗李显再复帝位,宠臣张易之等被杀,宋之问被贬泷州,途经大庾岭时作此诗。
“大庾岭”亦名东峤山,又称秦岭或梅岭,在今江西省大庾县之南、广东省南雄县之北,为五岭之一。汉伐南越,有裨将庾胜筑城于此,因此得名。
诗人拜辞朝廷,离开长安,奔赴泷州,因为是政治上受惩处,被贬谪远去,心情不好,当他途经大庾岭时情不自禁地停下车来回望自己的家乡,“度岭方辞国,停轺一望家。”登高远望,故乡还历历可辨。作者的家乡究竟在哪里?《新唐书》说他是汾州(今山西省汾阳县)人;《旧唐书》说他是虢州弘农(今河南灵宝县附近)人。无论其家乡是在山西还是河南,都在大庾岭以北。“一望家”勾画出了他停车回身北望的恋乡形象,表现了他“辞国”和远离家乡的痛苦心情。他不愿南行,但又不得不南行,因此构成了他思想上极大的矛盾和痛苦,“魂随南翥鸟,泪尽北枝花。”这种矛盾和痛苦的心态全由对立的“南”、“北”二字写出,“魂随”、“泪尽”二语,更是渲染了诗人的痛苦情绪,并把它推到了顶点。当时度岭正是十月,岭上梅花南枝已落、北枝才开,诗人的家乡又恰在北方,面对北枝梅花,触动了思乡之情,所以伤心落泪。用一个“尽”字,说明眼泪已经流干,极写悔恨、哀怨、痛苦之甚。他另有一首《题大庾岭北驿》诗:“阳月南飞雁,传闻至此回;我行殊未已,何日复归来?”传闻的大雁飞到大庾岭返回,自己却行役不止,前途吉凶未卜,不知哪一天能回归故土? 大有人不如雁的慨叹,这一情态,比之“魂随”二句更为凄楚悲凉,如果把它们作为互文,则更能把握诗人在当时哀痛欲绝的思想情态。诗人深知那种无尽止的哀怨悲痛绝不能改变贬谪的命令,不如寄希望于未来,所以在写大庾岭所见自然景色时,诗人的情绪有了转变,犹如云散天晴,心情开朗起来,前后形成了一大起伏:“山雨初含霁,江云欲变霞。”远观山色,雨后初霁,烟雾迷茫中微透晴色;江间云拥,升腾而上,化作天上彩霞。煦光初照,云蒸霞蔚,景物瞬变,目不暇接,把壮丽的辽阔江山写得多姿多彩。如果说谢灵运的“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是描绘初春景物的妙笔,为人们所传颂,那么“山雨初含霁,江云欲变霞”二句,则成为勾勒初冬江山的绝唱。清新、美丽的自然风光洗涤了他心头的忧郁,也由“阴雨”转为“晴朗”了,所以他涂抹的山河呈现出一派勃勃生机,既不像柳宗元贬柳州时那样沉浸于伤感,也不像韩愈贬潮州时那样一味的绝望;他没有“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柳宗元《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刺史》)那样满怀愁情忧语,更没有“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韩愈《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那样的灰冷之词。但是,宋之问的这两句诗,运用了“初含”、“欲变”二语,毕竟是有个转变过程的,这诚然是对自然风光的美的写照,同时也反映了诗人心态的变化过程,从而与颔联二句巧妙地衔接了起来。由此可见,诗人的运思是何等的精巧。他在诗中艺术地由悲泣转为寄希望于未来。“但令归有日,不敢恨长沙。”这里用了贾谊典故。《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及以贾生为长沙王太傅。贾生既辞往行,闻长沙卑湿,自以寿不得长,又以适(谪)去,意不自得。及渡湘水,为赋以吊屈原。”尾联二句说的是假使将来我被召回朝廷,不敢像贾谊被贬长沙一样怀着怨恨之情,这是期望,也是自慰。后来,期望终于成了现实。宋之问被迁谪不久,便逃归洛阳,依附武三思,任鸿胪寺主簿,后任考功员外郎,与杜审言等同为修文馆学士。
宋诗多为应制之作,缺乏真情实感,而此诗却情真意挚,哀怨动人;而且对仗工整,平仄协调,音韵和谐,标志着唐初五言律诗的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