杖锡何来此,秋风已飒然。
雨荒深院菊,霜倒半池莲。
放逐宁违性,虚空不离禅。
相逢成夜宿,陇月向人圆。
此诗作于乾元二年(759年)杜甫寓居秦州时。乾元元年,杜甫任左拾遗,因疏救宰相房琯,触怒了唐肃宗,出为华州司功参军,次年即弃官入秦州。“赞公”,即赞上人,诗人自注: “赞,京师大云寺主,谪此安置。” 又 《读杜心解》 引赵访注: “赞亦房相之客。”可知杜甫与赞公曾同游房琯门下,又都因房琯之事被贬。所以秦州一见,格外亲热,又倍觉伤感。
“杖锡何来此,秋风已飒然。”首联以反诘起笔,主客相关,抒写自己和赞公被贬的悲愤。“锡”,指锡杖,即禅杖。“杖锡”,手持锡杖,因僧人多杖锡而行,后又代指僧人,此指赞公。“何来此”一问,突兀而起,写活了他们相遇时的惊愕和不平。诗人觉得自己被贬本已十分冤枉,而赞公是方外人,也逃不脱遭逐的厄运,真令人愤懑、痛心。“秋风”,点明季节,渲染他们相遇时的凄凉气氛。秋风萧瑟之时,两位故人相逢于荒远之地,凝目互望,风撩霜鬓,身世飘零之感油然而生。“雨荒深院菊,霜倒半池莲。”紧承“秋风”,进一层描写萧条清凄的环境。二句互文见义,对仗精工,生动表现了秋雨霜风之中菊花凋落、荷叶枯败的冷寂景象,暗示赞公身世冷落,同时又为下二句阐发禅理作铺垫。
“放逐宁违性,虚空不离禅。”此二句是全诗感情的转捩点,自然的凄雨严霜虽能戕害花草,但人生的坎坷艰辛却不能改变赞公的佛性,在孤独凄凉中他仍然禅心不变。“虚空”,本为佛教无为法之一。“虚”,指无形质,“空”,指无障碍。《俱舍论》 卷一:“虚空但以无碍为性,由无碍故,色于中行。” 亦即要求在一种无边无际、永不变易、无任何质碍的境界中容纳一切色法,“犹如片云点太清” ( 《楞严经》 卷九),自由空阔。此二句赞美赞上人心怀虚广,不为尘世的纷难所扰,以静处逆,以虚化悲,超然尘外,静坐安禅。诗人赞美禅师,同时也在勉励自己淡忘悲苦,在禅定中求得解脱。所以这二句感情比较平缓,相见时的那种愤懑不平之气也冲淡了。末二句 “相逢成夜宿,陇月向人圆”,照应诗题,振起全篇。他们相见时那种秋风萧瑟的悲凉气氛完全消融在夜晚那明净的月色中。诗人用拟人笔法,将月亮人格化,借月向人圆表达他与赞公团聚的欢喜之情,创造了一种物我一体的境界,以浩天明月寄托他那超迈高远的情怀,仿佛让人看到他那颗痛苦的心已飞向清虚,翱游在廖廓无际的永恒宇宙。日本柳田圣山在《禅与中国》 中说: “中国人对禅的关注,是一种对世俗的绝望和深沉的慰藉。”在明亮的山月下,在幽寂的禅房中,诗人和赞公这两颗受伤的心也得到了一些安抚和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