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元《自马篇》爱国诗词鉴赏

作者: 陈庆元

妍蹄饰镂鞍, 飞鞚度河干。

少年本上郡, 遨游入露寒。

剑琢荆山玉, 弹把随珠丸。

闻有边烽急, 飞候至长安。

然诺窃自许, 捐躯谅不难。

占兵出细柳, 转战向楼兰。

雄名盛李霍, 壮气勇彭韩。

能令石饮羽, 复使发冲冠。

要功非汗马, 报效乃锋端。

日没塞云起, 风悲胡地寒。

西征馘小月, 北去脑乌丸。

归报明天子, 燕然石复刊。

徐悱

《白马篇》,乐府歌辞,属《杂曲歌·齐瑟行》。郭茂倩《乐府诗集》卷六十三说:“自马者,见乘自马而为此曲,言人当立功立事,尽力为国,不可念私也。”又引《乐府解题》说:“言边塞征战之事也。”《乐府诗集》录魏曹植以下共十一首,梁代徐悱这首诗也在其中。

曹植诗首四句云:“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先写装饰得金光灿烂的白马飞驰边塞,然后交代骑马者的身份。徐悱可能受其影响,也是这种写法。“妍蹄”,即妍马,漂亮的马匹。“鞚”,带嚼子的马络头,也指代马。“河干”,河岸。漂亮的马匹装饰着雕镂精美的马鞍,飞驰度过河岸。那么,骑在马上的又是谁呢?原来,是位翩翩少年,他的老家在上郡,在寒冷的边塞遨游已经习以为常。“上郡”,秦汉郡名,其地约在今陕西北部及内蒙乌审旗等地。《汉书·地理志》下:“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皆迫近戎狄,修习战备,高上气力,以射猎为先。”又说,上郡等“六郡良家子选给羽林期门,以材力为官,名将多出焉。”少年生长在多出名将的边郡,从小能骑善射,本领非凡。你看他,手挥的是荆山玉雕琢成的宝剑,用的是随侯珠般精美的弹丸。隋珠,传说中的宝珠。《淮南子·说山》:“故和氏之壁,随侯之珠,出于山渊之精。”武器设备的精良,暗示这位少年身手的与众不同。那么,他为什么如此匆忙,急于“飞鞚度河干”而去呢?原来,“闻有边烽急,飞候至长安。”“候”,候骑,骑马的侦察兵。边界燃起告急的烽火,侦察兵飞骑赶到都城长安来报告敌情的急迫。在这紧急关头,少年戎装出发了。少年曾以重然诺而自许,如今国家有难,怎能袖手旁观呢?在少年看来,为国而献出年轻的生命,本来就算不上一件什么太难的事。

于是,少年跃马扬鞭,慷慨从军了。“占兵出细柳,转战向楼兰。”“细柳”,汉太尉周亚夫屯兵之地,在今陕西西安城西;周亚夫以治军严整著称。少年的名籍编在细柳,可以想见他和他的同伴军威如何壮伟。他们出了细柳,挥师指向楼兰。“楼兰”,汉西域城国名,这里借指敌国。下边转笔用历史上的名将来衬托少年的雄名和壮气。“雄名盛李霍”,“李霍”,汉朝的李广和霍去病。李广才气,天下无双,他一生与匈奴接战七十余次,匈奴称其为汉之“飞将军”。骠骑将军霍去病,曾与大将军卫青一道消灭匈奴的主力。李、霍都是使匈奴闻之而丧胆的英雄,而少年的名气却远远超过他们。“壮气勇彭韩”,“彭韩”,秦汉之际战将彭越和韩信。彭越,刘邦封其为梁王:韩信,刘邦封其为淮阴侯。彭、韩在秦汉之际都以英勇善战著称,而少年的豪壮之气却远远胜过他们。“能令石饮羽,复使发冲冠。”李广曾于平明射虎,误中石,没羽箭于石,少年亦能之;少年一发起怒来,也能象战国时蔺相如在秦廷中那样怒发上冲冠。总之,少年的名、气、才、威都足以同历史上的英雄豪杰相比。西汉时,还有位贰师将军叫李广利的,他征西域,围大宛,宛贵人杀其王,献善马。李广利虽获汗血马而归,但始终不得入大宛中城。“要功非汗马,报效乃锋端。”李广利仅凭汗血马就去要功论赏的做法不可取,少年认为报效国家应在锋刃端上见功夫,只有彻底破敌才算成功。

最后六句描写破敌报功。“日没塞云起,风悲胡地寒。”边地气候条件恶劣,女诗人蔡琰描绘边荒,就有过“处所多霜雪,胡风春夏起”(《悲愤诗》)的诗句;鲍照《代出自蓟北门行》也有“疾风冲塞起,沙砾自飘扬”之句。日没云起,风悲地寒,虽然没有写战场上的刀光剑影,而悲怆苍凉的气氛已见。“西征馘小月,北去脑乌丸。”“馘(quó)”,战争中截取敌人左耳以计功曰馘。《诗·鲁颂·泮水》:“矫矫虎臣,在泮献馘。”曹植《求自试表》“禽权馘亮”,都是同一用法。“小月”,指小月氏(zhī),汉时西域有大月氏、小月氏。“乌丸”,即乌桓,古族名,东胡别支,秦末匈奴冒顿单于灭其国。“脑乌丸”,意谓割下乌丸首级;汉时以敌首级多寡计功。诗人以“西征”、“北去”,以“馘小月”、“脑鸟丸”概括了许许多多征战和许许多多破敌制胜的过程。西部和北部的边塞都安定了,故归来向圣明的天子报捷,同时重新在燕然山上刻石记其功。燕然山,即今蒙古人民共和国杭爱山。东汉永元元年(公元89),窦宪与耿秉击败北匈奴,登此山,刻石勒功,记汉威德,令班固作《封燕然山铭》。“燕然石复刊”,“刊”字前著一“复”字,表明少年在边塞所建立的功勋之大,足以同窦宪媲美,将永远载入史册。

徐悱有一首《古意酬到长史溉登琅邪城》诗,被昭明太子收入《文选》,沈德潜以为该诗在齐梁时“已为高响”(《古诗源》卷十三)。这首《白马篇》慷慨豪壮,在以纤弱诗风为主调的梁代诗坛上也是不可多得的“高响”之作,足以继曹植《白马篇》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