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陈祖美
危局如斯百感生, 论交抚案泪纵横。
苍天有意磨英骨, 青眼何人识使君?
叹息风云多变幻, 存亡家国总关情。
英雄身世飘零惯, 惆怅龙泉夜夜鸣。
秋瑾
此诗各本题名不一,兹依《秋瑾女侠遗集》诗题作《柬某君》。《神州女报》创刊号题作《柬志群》者,虽然指的不是这一首,但从诗末所附陈志群(《女子世界》记者)的记载看,此诗亦当作于1907年6月中间,即秋瑾就义前的一月左右,是时作者三十一岁。当时徐锡麟在安徽安庆正加紧准备起义,并与秋瑾相约于阴历五月,分途起事。那时秋瑾一方面主持绍兴大通学堂,忙于各项起义要事的策划,一方面起草各种宣言,这期间她寄给陈志群的三首诗实际是起义的舆论准备,也是她为国献身的誓言。首联的“危局”云云,既是当时火药味很浓、一触即发的时局的写照,也是作者蒿目时艰胸臆的抒发。秋瑾与陈志群,特别是她与徐锡麟等志同道合者论及时事,泣泪纵横的情形令人大有感同身受之慨。
“苍天”句系对《孟子·告子》下篇的“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诸句意的括,借以表达革命者在征途中所遭受的挫折和各种磨难。下句中的“使君”,在古代是对奉命出使的人的称号或对刺史及州郡长官的尊称,这里借指包括陈志群等人在内的当代英才;而“青眼”则指对人才的重视。《晋书·阮籍传》谓阮籍能为青白眼,对所器重的人,眼睛正视,眼珠在中间,是为青眼,对于轻视和憎恶的人,眼睛向上或向旁边看,出现眼白,是为白眼。这句的含意当是说我秋瑾是认识和器重你陈志群的才干的。事实上秋瑾曾多次致函陈氏托付其为光复军物色外交、法政等方面的人才。
在写此诗的两个多月之前,也就是阴历三月下旬,秋瑾在绍兴致函上海的陈志群说:“近日志士类多口是心非,稍有风潮,非脱身事外,即变其立志,平时徒慕虚名,毫无实际,互相排挤,互相欺骗,损人以利己者,滔滔皆是。”在风云变幻的时局中,这些话更显得语重心长。“存亡”句的意思是说国家的兴亡与每个人息息相关,也可以理解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总之读了这些诗句可以进一步激发人们的爱国热忱。从律诗角度看,“叹息”以下二句虽属对较宽,却不失为佳句,而“君”字出韵亦情有可原。在刀光剑影中,谁还有心思去过细地推敲音韵。
尾联意谓英雄豪杰志在四方,到处飘泊习以为常,只是那无缘报仇雪耻的宝剑却极为失意哀伤。“龙泉”作为宝剑名,其说有四,一据晋《太康地记》云西平县有龙泉水,可砥砺刀剑,特坚利,是以龙泉之剑为楚宝。二据《越绝书·越绝外传·记宝剑》云浙江龙泉县南有剑池湖,相传为欧冶子铸剑处,号为龙渊,避唐讳,改曰龙泉。三《晋书·张华传》云张华见斗牛二宿之间有紫气,使人于丰城狱中掘地得二剑,一曰龙泉,一曰太阿。四《太平寰宇记》云浙江龙泉县南有水曰龙泉,此水可淬剑。欧冶子在此铸剑,淬火时,剑化龙飞出,遂名此剑曰龙泉。“夜夜鸣”三字在《秋瑾集》中又见于《鹧鸪天》词的结拍:“夜夜龙泉壁上鸣”均系括了《拾遗记》卷一:“有曳影之剑,腾空而舒,若四方有兵,此剑则飞起指其方,则剋伐;未用之时,常于匣里,如龙虎之吟。”这里当以失意宝剑于夜间作龙虎之吟,暗喻刀兵急于出鞘,或可视为徐锡麟和秋瑾直接组织领导的革命社团即将起义的隐语。由此可见,女诗人对祖国命运的关切不是表现在口头上,最后她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作为报效祖国的“龙泉”,就义于绍兴繁华市街上的轩亭口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