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陈庆元
鰕游潢潦, 不知江海流。
燕雀戏藩柴, 安识鸿鹄游?
世士诚明性, 大德固无俦。
驾言登五岳, 然后小陵丘。
俯观上路人, 势利惟是谋。
仇高念皇家, 远怀柔九州。
抚剑而雷音, 猛气纵横浮。
泛泊徒嗷嗷, 谁知壮士忧!
曹植
曹植生于东汉末年战乱的年代,目睹了国家的分裂。他是在军中长大的,从青少年起他就产生了“混同宇内,以致太和”(《求自试表》)的伟大抱负。他一再唱出“甘心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自马篇》);“国仇亮不塞,甘心思丧元”(《杂诗》其六)的心声。然而他并没有得到魏文帝和魏明帝的理解和支持,他的壮志还为“朝士所笑”(《求自试表》)。曹植这首乐府诗,抒发了“柔九州”,即统一中国的远大抱负,并对小人们的卑劣行径进行讽刺。
工于起调,是曹植诗的一大特色。此诗以“鰕”、“燕雀”起兴,揭示主旨,笼罩全篇,“鰕”,即虾;“”,今作鱓,即鳝。虾、鳝只知在浅浅的积水中翻滚游钻,他们怎么会知道江河大海的浩瀚;燕雀只懂得在篱笆间蹦跳腾跃,他们怎么能理解鸿鹄的远大抱负!“燕雀”二句,典出《史记·陈涉世家》,尚未起事时陈涉曾对瞧不起他的伙伴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窄浅的潢潦比之于浩瀚的江海,数尺的藩篱比之于九重的高天,显得多么可怜而渺小!诗人的胸怀就象江海,抱负又有如鸿鹄,燕雀一般的小人怎可比拟!
“世士诚明性”六句,总说“世士”和“上路人”。“世士”,即壮士,也即《杂诗》中的“烈士”;“上路人”,即小人,也即“朝士”。曹植认为世上有两种不同类型的人,正象飞禽中有鸿鹄和燕雀一样。世士能了解自己的本性和职责,他们高尚的品格本来就没有人可以匹敌。“驾言登五岳,然后小陵丘。”意同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世士”襟怀旷荡,居高临下,俯观世间,小人的所作所为以及他们的伎俩、嘴脸无不看得一清二楚。小人唯势与利是图,“以趋势利为先,合党连群”,以至对不归附他们的世士“为作瑕衅”,(《三国志·魏志·董昭传》),无端攻击。“俯观”二字,颇能状世士对小人的藐视、鄙夷之神态。
曹植《杂诗》其六:“烈士多悲心,小人偷自闲。”“悲心”,即忧国之心,是世士“大德”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偷自闲”,即苟且偷安,是小人卑劣行径的另一个方面。世士心忧天下,以国家的安危为己任;小人贪生苟活,以保全自己为目的。“仇高念皇家”六句,着重落笔于世士,描绘世士顾念家国的豪壮气概和胸怀天下的品格。“仇高念皇家”,宋本作“高念翼皇家”,当从。“翼”,辅助;“皇家”,指魏国。此句与下句“远怀柔九州”,正好相俪成文。“远怀”,远大的抱负。“柔”,安定。“柔九州”,就是《求自试表》所谓踏平“违命之蜀”、“不臣之吴”,使天下归于统一的意思。为此,诗人将手挥诸侯之剑,发出雷霆之威,勇猛战斗,豪情纵横洋溢。《庄子·说剑篇》说:有天子之剑,有庶人之剑,有诸侯之剑。诸侯之剑“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内无不宾服而听君命者矣。”曹植身份相当于诸侯,诗用《庄子》事甚切合。曹植在《求自试表》中是这样描绘“翼皇家”、“柔九州”纵横猛气的:“必杀身静乱,以功报主也。”“忧国忘家,捐躯济难,忠臣之志也。”“虽身分蜀境,首悬吴阙,犹生之年也。”“必乘危蹑险,骋舟奋骊,突刃触锋,为士卒先。”“奋袂攘衽,抚剑东顾,而心已驰于吴会矣。”真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泛泊徒嗷嗷,谁知壮士忧!”“泛泊”,纷泊,即《杂诗》中所谓“偷自闲”的小人。这些轻薄小人只会象燕雀那样嗷嗷乱叫,又有谁知道我心中所忧之事呢!以小人、世士对比作结,回应篇首。
《乐府解题》说,“曹植拟《长歌行》为《鰕》。”古诗云:“长歌正激烈”,可见《长歌行》是慷慨激烈的调子,所以这一首新创的乐府诗《鰕篇》也写得慷慨激烈。诗中世士、壮士的形象,实则就是诗人曹植自己,世士、壮士的志向就是曹植本人的志向。诗中所表达的“柔九州”,即统一中国的思想无疑具有进步的意义。诗以比兴起调,以“谁知心忧”结。慷慨中带有悲凉,体现了建安时期诗歌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