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岳 飞
小重山·昨夜寒蛩不住鸣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朦明。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与壮怀激烈地直抒爱国胸臆的《满江红》词迥异,《小重山》用含蓄蕴藉的艺术手法,曲折地道出词人心事,独具风貌。
陈郁《藏一话腴》指出,岳飞《小重山》的结尾三句“盖指和议之非也。”我们涵咏全词,体识词人心曲,深感陈氏的见解是很恰当的。岳飞生当中原沦丧、宋室播迁南方的动乱时代,又遭逢南宋小朝廷主和派得势、阻挠排斥主战派的政治局面,常常为国是日非而忧心内焚。词的开端三句,写深夜三更“寒蛩”的鸣叫声,将词人从“千里征战”的梦境中惊醒过来,深刻地揭示出词人忧伤的深层心理。接着词意便折入“不寐”的境地。因为不寐,词人便起床“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朦明”,紧承上句“独”字,渲染深夜静谧的景况,烘托环境氛围。阶前徘徊逡巡的动态,透露出词人忐忑不安的心情,此时此刻,他心绪万千,浮想联翩,时而追忆着度过美好童年生活的故乡,时而怀想起驰骋疆场,杀敌卫国的戎马生涯,时而为国家、民族的命运和前途担忧焦虑。
换头处,采用了总起分承的方法,过变自然,具体地表现了上片“独自绕阶行”时萦回于脑海里的种种心事。岳飞从离家之日起,直到头发花白时为止,忠于国家,献身民族,为建立功名而勤于王事,因而“归程”受阻,很难有机会回到故乡去看望。“旧山”,旧日的家山,指岳飞在相州汤阴(今属河南)的家乡。词人深情地怀念着故乡的苍松翠竹,感谢它们曾给予孩提时代的自己以坚贞守节的人生启示。离开家乡的时间已经很久远,如今人老了,“松竹”想必也老了。尽管词人老而弥坚,始终主张北伐抗战,“直捣黄龙”,实现统一祖国的愿望,但是,朝廷中的主和派人多势大,所以岳飞产生难遇知音的感叹。结尾“欲将心事付瑶琴”三句,化用了《吕氏春秋·本味》中伯牙、钟子期的故事。春秋时代伯牙善琴,钟子期能从他的琴声里听出他的心声,是个知音者;后来钟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三句词包孕三层意思:词人报国的夙愿无法实现,只得“欲将心事付瑶琴”,一可悲;无奈“知音少”,很少有人理解自己的壮志,二可悲;知音已死,琴弦已断,不再有人听自己的琴声,三可悲。词意层层推进,真是悲愤之极。
《小重山》写岳飞的爱国心、故乡情,全词写景抒情,融为一体,情致悲怆悱恻,用沈郁蕴藉的笔调,曲折地写出抗金名将岳飞壮志难酬的幽约怨悱的心情,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