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碧城三首(其一)

作者: 高玉芳

 

 

碧城十二曲阑干,犀辟尘埃玉辟寒。

阆苑有书多附鹤,女床无树不栖鸾。

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

若是晓珠明又定,一生长对水精盘。

 

李商隐

 

这三首诗,取最前两字为题,犹如无题诗。谢榛说过:“李商隐作《无题》诗五首,格新意杂,托寓不一,难于命题,故曰‘无题’。”本诗想必亦因“意杂”,故如此做。三首诗都可以多解,胡震亨《唐音戊籤》认为“似咏唐时贵主事”,后人多同意此说。因为其时贵主多自请出家,与佛、道二教人媒近;李商隐同时“如文安、浔阳、平恩、邵阳、永嘉、永安、义昌、安康诸主”。她们皆先后乞求为道士,筑观在外。

这首诗实写入道贵主在观里的一次幽会经过。其首联写入道贵主的居住及服饰。前句写两种建筑物,一为城,明写;一为楼,暗写,以其特点、特色为借代。是说:在碧霞造成的一个神仙居住的城市里,有一座欄杆蜿蜒曲折的高楼,那便是贵主的入道之观;后句明写两种佩饰,即犀角和火玉,暗写贵主风姿。是说:看那尘缘未了、春心未消的仙女般的秀女贵主,袅袅娜娜,打扮得花枝招展;身穿缀着犀角、温玉而五颜六色的轻纱,尘埃不入,暖香阵阵。冯浩注云:“‘十二’字,不必定指城也。”又引《述异记》云:“却尘犀海兽也”,“其角辟尘”。颔联写入道贵主传递情书、幽会。前句写两件事:其一为只要阆苑写出情书,其一为仙鹤便传给情人;后句写以上两件事产生的后果:正因为这两件事能及时相继发生,致使对对情人才能如愿幽会、苟合。这联诗写得惝恍朦胧,意蕴深邃,诗味盎然,耐人寻味。“阆苑”与“十二曲阑干”当指同一事物,均指同一仙人所住之地,又用以代仙女,仙女代贵主。后句诗表面上是写情鸟即鸾在女床山到处栖宿的,实际上反映的是贵主的私生活。《山海经》载有“女床之山”,上有鸾鸟,“无树不栖鸾”,说明入道贵主并不禁欲,她们是人人都有自己的情人,都与自己的情人幽会,都是夜夜成双,长夜寻欢的。总之,这两句诗其意多在言外,是具有韵外之致,味外之旨的。在揭露贵主淫乱无耻方面,可以说做到了“不著一字,尽得风流”。颈联写入道贵主幽会后的孤寂。漫漫长夜,情人相会只恨其短,霎时间繁星已沉海底,这是入道贵主的情人与贵主依依惜别时,贵主当窗看到的;有情人恋恋而去了,她回味夜聚之欢,怅然若失,茶饭不想,直至大概暮雨从银河(即“河源”)划过长空,这是贵主联翩浮想和隔着宝座看到的。尾联写入道贵主的隐恨。贵主有话不好启齿,怨恨郁结于心,只好暗自发泄,这是写人物的心理活动。她发恨:假使太阳(即“晓珠”)不走动,日夜恒明,也就可以一辈子不与情人幽会,可以冰清玉洁了。明离所造成的孤寂既非所愿,夜聚所给予的欢快又畏人言,这是上文所鎔铸和凝成的诗意,实在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非常自然的。

这首诗可以多解,说它写入道贵主居住的豪华城池楼阁以及贵重服饰,写入道贵主以鹤传递情书以及众贵主普遍幽会,写入道贵主白天的清冷孤寂以及面对现实的义愤和反抗,都只讲了一个为多数读者同意而并不完全融洽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