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诗诗群·昌耀·一百头雄牛》新诗鉴赏

《西部诗诗群·昌耀·一百头雄牛》新诗鉴赏



一百头雄牛噌噌的步武。

一个时代上升的摩擦。

彤云垂天,火红的帷幕,血酒一样悲壮。





犄角扬起,

遗世而独立。



犄角扬起,

一百头雄牛,一百九十九只犄角。

一百头雄牛扬起一百九十九种威猛。

立起在垂天彤云飞行的牛角砦堡,

号手握持那一只折断的犄角

而呼呜呜……



血酒一样悲壮。





一百头雄牛低悬的睾丸阴囊投影大地。

一百头雄牛低悬的睾丸阴囊垂布天宇。

午夜,一百种雄性荷尔蒙穆穆地渗透了泥土,



血酒一样悲壮。



美国当代诗人加里·斯奈德说过,“每一首诗都是从一个有能量的,舞蹈着的思想领域中产生的,而它自身又包含着一颗内在的种子。诗人的大部分工作就是让这一颗种子生长起来并自己开口来为自己说话” (转引自伊哈布·哈桑著 《当代美国文学》)。昌耀的 《一百头雄牛》 就找到了那颗诗歌 “内在的种子”,他让这种子静静地生长起来,并开口来为自己说话,静默地说。这是一幅滞缓的画面,它的流动受到更为内在的力的牵制。但我们读到它,却感到一种沉实的凝固的犷悍的美。由此看来,美感的流动性,更多的是作用于诗人和读者内心,而与表现对象自身的运动关系并不是很大的。冰排沉闷地艰难地拱动所唤起我们的运动感受,决不是顺势而下的河水所能比拟的。

“一百头雄牛噌噌的步武/一个时代上升的摩擦”,这是诗中惟一的富于强烈动感的画面了,但这种动感却没有持续性,它只表现了诗人在特定时空里所感到的 “具象的抽象”: 时代精神冲破栅栏。接下来,画面就开始凝滞、固定,“自己为自己说话”。在火红的云朵下,这一百头雄牛默默地站立,坚韧的犄角指向垂天的彤云,“血酒一样悲壮”。这是一幅刀法粗犷的浮雕,怎样使它放出更意味深长的光来,诗人有他的办法。一百头静静伫立的雄牛,只有一百九十九只犄角,那一只犄角,却在放牧者手里,他仰天长啸,牛角号发出 “呼呜呜……” 的声音。这就在凝滞的画面自身里,造成了一种灵魂的运动感。这不是诗人的 “发现”,而是画面自身的造型语言。它遗世而独立,血酒一样悲壮。接下来仍然是凝固的画面,“一百头雄牛低悬的睾丸阴囊投影大地。/一百头雄牛低悬的睾丸阴囊垂布天宇。” 这是生命的图腾,繁衍的伟力的象征,诗人的这个聚焦点久久不移动,一切意味都在其中了。这 “穆穆地渗透了泥土” 的一百种雄性荷尔蒙,却并非 “穆穆地” 而是猛烈地震撼了我们的灵魂,血酒一样悲壮。而这种内在运动感的审美效果,是决非那种诗人急不可耐地出来发言、急不可耐地使画面流动起来的诗可以相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