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研究·意象研究
意象,源自拉丁文imago(英文是im-age),本指影像或复制品,后来指诗歌(或其他文体)里的具象因素。大多数诗歌技巧如比喻、借代、摹状、比拟等,均与意象运用有关,因此辨识和剖析意象是诗歌研究和鉴赏的重要方法。在二十世纪上半叶,意象研究渐成时尚,但关于意象的定义,却众说纷纭。有人强调它诉诸视觉的具象性质,认为“它是文字制成的图画”(C·D·刘易斯);有人强调它对于各种感觉的复制功能,认为它是“任何感官经验在诗歌中的再现”(C·布鲁克斯和R·P·沃伦);也有人强调它荷载各种抽象事物的兼容功能,和它像火花般闪现的瞬时性——它是“一种在瞬间呈现的理智与感情的复合体”(庞德)。定义的混乱,造成了分类的繁杂。美籍华裔学者刘若愚建议,最好按照意象种类分别界定。在《中国诗艺》(芝加哥,1970)中,他先把中诗意象分作单纯意象和复合意象两类,并且界定说,前者是“一种词语的表达,它能引起实在的感觉和图画般的联想”;后者是“两件事物并置、对照,一物替代另一物以及一种经验由另一种所假托的词语表达”。然后,他又把复合意象分作四个亚类:并置意象(如“春天树”和“日暮云”)、比较意象(如“江上柳如烟”)、替代意象(如以“秋波”代“眼光”)和转借意象(如“四更山吐月”中的“吐”字)。于是,他得到了下述意象体系:
意象类型中有一特例——象征,一般是代表抽象事物的意象。由于象征与复合意象极易混淆,刘若愚对此也做了辨析。他说,复合意象只有局部意义,而象征具有普遍意义;象征是代表抽象之物的实物,复合意象却并不总是一实一虚,它们常常仅为两种实物或两种实际的体验。联觉意象是另一特例,海外学者对此也常有论说。联觉(synaesthesia)又称通感,指多种感觉互相沟通的心理现象。高友工和梅祖麟在分析单纯意象的性质发生转移时,涉及一些联觉意象。他们说,在“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杜甫《月夜》)句中,“云”和“玉”形容发髻和臂膀,具有视觉效果,但在上下文中,云似雾气湿,玉如月光寒,两者遂分别有了湿与寒的触觉效果(《唐诗的句法、措词与意象》,载《哈佛亚洲研究》第31卷)。这里虽然说的是性质转移,但与联觉有关。如果在一诗之内,意象多于两个,并且互相关联,便形成了意象组合。美国学者麦克诺顿(W.McNaughton)指出,《诗经》里有一种意象群,可称作“并合意象”。如《魏风·陟岵》三章,叙述征人依次登上了“岵”、“屺”、“岗”,暗示渐行渐远,深入不毛之地。又如《周南·桃夭》,以桃花、桃实和“蓁蓁”桃叶,暗示少女从新嫁娘向母亲、管家婆的转变。如此连续运用相关意象,便使其产生了特殊的艺术效果:转换时空,释放情结,以及假物写人。另一种组合关系即意象并置(juxtaposition of im-agery),也经常被人提及。中诗因句法特殊,允许在一诗,甚至一句内,平列两个或更多意象,如“细草微风岸”、“葡萄美酒夜光杯”之类。美籍华裔学者叶维廉认为,意象组合可产生绘画性、雕塑性、蒙太奇等等美学效果(《艾兹拉·庞德的〈神州集〉》,普林斯顿,1969)。意象统计法是一种新兴的研究方法,在西方也有用于中诗的例子(详见“意象统计法”条)。如果用意象构成比喻或隐喻,其取譬设喻的行为,便与它们赖以孽生的特定文化密切相关。西方学者由此展开了探寻中国隐喻根柢的讨论,或曰中国隐喻缺少西方那种一实一虚的类型,或曰不尽然如此。可见,意象研究已在多种层次上派了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