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汉魏晋南北朝散文·南北朝散文·杨衒之·洛阳大市
出西阳门外四里,御道南有洛阳大市,周回八里。市东南有皇女台,汉大将军梁冀所造,犹高五丈余。景明中,比丘道恒立灵仙寺于其上。台西有河阳县,台东有侍中侯刚宅。市西北有土山鱼池,亦冀之所造,即 《汉书》 所谓 “采土筑山,十里九坂,以象二崤” 者。
市东有通商、达货二里,里内之人,尽皆工巧,屠贩为生,资财巨万。有刘宝者,最为富室。州郡都会之处,皆立一宅,各养马一匹。至于盐粟贵贱,市价高下,所在一例。舟车所通,足迹所履,莫不商贩焉。是以海内之货,咸萃其庭,产匹铜山,家藏金穴。宅宇逾制,楼观出云,车马服饰,拟于王者。
市南有调音、乐律二里。里内之人,丝竹讴歌,天下妙伎出焉。有田僧超者,善吹笳,能为 《壮士歌》、《项羽吟》,征西将军崔延伯甚爱之。正光末,高平失据,虐吏充斥。贼帅万俟丑奴寇暴泾、岐之间,朝廷为之旰食,延伯总步骑五万讨之。延伯出师于洛阳城西张方桥,即汉之夕阳亭也。时公卿祖道,车骑成列。延伯危冠长剑,耀武于前,僧超吹《壮士笛曲》 于后,闻之者懦夫成勇,剑客思奋。延伯胆略不群,威名早著,为国展力,二十余年,攻无牢城,战无横阵,是以朝廷倾心送之。延伯每临阵,常令僧超为 《壮士声》,甲胄之士莫不踊跃。延伯单马入阵,旁若无人,勇冠三军,威镇戎竖。二年之间,献捷相继。丑奴募善射者射僧超,亡,延伯悲惜哀恸。左右谓 “伯牙之失钟子期,不能过也。” 后延伯为流矢所中,卒于军中。于是五万之师,一时溃散。
市西有退酤、治觞二里。里内之人多酝酒为业。河东人刘白堕善能酿酒。季夏六月,时暑赫晞,以罂贮酒,暴于日中,经一旬,其酒不动。饮之香美而醉,经月不醒。京师朝贵多出郡登藩,远相饷馈,逾于千里,以其远至,号曰 “鹤觞”,亦名 “骑驴酒”。永熙年中,南青州刺史毛鸿宾,赍酒之藩,路逢贼,盗饮之即醉,皆被擒获,因复命“擒奸酒”。游侠语曰: “不畏张弓拔刀,唯畏白堕春醪。”
市北有慈孝、奉终二里。里内之人以卖棺椁为业,赁车而车为事。有挽歌孙岩,娶妻三年,妻不脱衣而卧。岩因怪之,伺其睡,阴解其衣,有毛长三尺,似野狐尾。岩惧而出之。妻临去,将刀截岩发而走。邻人逐之,变成一狐,追之不得。其后,京邑被截发者,一百三十馀人。初变妇人,衣服靓妆,行路人见而悦近之,皆被截发。当时有妇人着彩衣者,人皆指为狐魅。熙平二年四月有此,至秋乃止。
别有准财、金肆二里,富人在焉。凡此十里,多诸工商货殖之民。千金比屋,层楼对出,重门启扇,阁道交通,迭相临望。金银锦绣,奴婢缇衣。五味八珍,仆隶毕口。神龟年中,以工商上僭,议不听衣金银锦绣。虽立此制,竟不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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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选自《洛阳伽蓝记》卷四之“法云寺”条。
文章主要记洛阳大市之东、南、西、北四个市的工商业繁盛状况,以及富人们的奢移生活。题目是后人所加。
《洛阳大市》中所展示的当时浓郁世情画面,是整部“伽蓝记”中少有的精彩动人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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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六小节文字,正好每节一段:
第一段(1节)市东南:灵仙寺——首记古迹;
第二段(2节)市东:居多商贾——富室匹王侯;
第三段(3节)市南:居多乐伎——艺超绝,显神效;
第四段(4节)市西:居多善酿酒——醇酒可摛奸;
第五段(5节)市北:居多操丧事——唱挽歌专业户;
第六段(6节)总貌:洛阳大市——工商繁盛之都,富豪聚居之地。
以下分段详解——
第一段 市东南:灵仙寺——首记古迹
出西阳门外四里,御道南有洛阳大市,周回八里。市东南有皇女台,汉大将军梁冀所造,犹高五丈余。景明中,比丘道恒立灵仙寺于其上。台西有河阳县,台东有侍中侯刚宅。市西北有土山鱼池,亦冀之所造,即 《汉书》 所谓 “采土筑山,十里九坂,以象二崤” 者。
一、诠词释句:
西阳门——洛阳的正西门。
市东南与皇女台——原作“市南”,校云:“逸史本作市东南。”今据以校改。皇女台,据《水经注》载:“应劭曰:‘明帝永平五年,长安迎娶飞廉并铜马置上西门外平乐观。今于上西门外,无他基观,惟西明门外独有此台,巍然广秀,疑即平乐观也。’又言:‘皇女稚殇埋于台侧,故复名之皇女台’”。
梁冀——东汉顺帝梁皇后之兄,拜大将军。先后扶立冲、质、桓三帝,专断朝政凡二十年。后桓帝时,因宦官单超等议诛灭梁氏。因而自杀身亡。
景明与比丘——前者为北魏宣武帝年号,只历四年(500-503)。后者,原指募化的僧人,后来作为男性僧人之通称,系梵语汉译。
侍中侯刚——侍中,汉代皇帝左右之侍从官。至晋南北朝为门下省的长官。侯刚,字乾立,北魏时上谷人。本出身贫寒,后与元义为姻党,进为侍中左卫将军、卫尉卿等职。
采土三句——见于《后汉书·梁冀传》:“坂”,斜坡。“二崤”,即在今河南洛宁县北,分东崤西崤,故称“二崤”。
二、略述大意:
洛阳大市地处御道之南,西阳门外四里,周遭达八里。此市之东南,有一个古迹:皇女台。据说,此台是东汉顺帝时,其皇舅、大将军梁冀所建,其高五丈余。北魏宣武帝景明年间,僧人道恒在台上建造了灵仙寺。皇女台之西,有河阳县;台东有北魏元义“姻党”、侍中侯刚的豪门住宅。此市之西北边上,还有土山鱼池,也是梁冀所造。这就是《汉书·梁冀传》所载的“采土筑山,十里九坂,以象二崤。”这是说,此处的景致,有仿于河南崤山一带的气象。
这是记叙洛阳大市之开头,首先记写了市中的东汉古迹。然后按方位详记市之四个方向的具体状况。
第二段 市东:居多商贾——富室匹王侯
市东有通商、达货二里,里内之人,尽皆工巧,屠贩为生,资财巨万。有刘宝者,最为富室。州郡都会之处,皆立一宅,各养马一匹。至于盐粟贵贱,市价高下,所在一例。舟车所通,足迹所履,莫不商贩焉。是以海内之货,咸萃其庭,产匹铜山,家藏金穴。宅宇逾制,楼观出云,车马服饰,拟于王者。
一、诠词释句:
通商、达货二里——里,古代指居民聚居之地为“里”。《诗经·将仲子》毛传:“里,居也。二十五家为里。”唐代,以百户为里,五里为乡。“通商”、“达货”,均为洛阳京中里巷之名称。
一匹、高下、一例——一匹,一本作“十匹”。高下,指价格的涨落。一例,指富商刘宝立宅之各地价格都一样。
萃其庭与匹铜山——萃,原指草之丛生,此引伸为聚集之意。萃其庭,聚集在他(指刘宝)家中。匹,匹敌,相当。铜山,西汉文帝时曾把蜀地严道县的铜山赐给邓通,准许他私自铸钱,于是“邓通钱”遍于天下。(见《史记·佞幸列传》)
金穴——据《后汉书·郭皇后纪》载:郭皇后弟郭况,官大鸿胪,汉光武帝多次赐赏,丰盛无比,京城号其家为“金穴”。
逾制、出云与拟于王者——逾制,古时各等级之人,其屋宇车马和服饰等各有一定规格,超出者谓之“逾制”。出云,高出云外,喻其楼极高。拟于王者,是说刘宝家的车马服饰可与王侯相比。拟,相似,比拟。
二、略述大意:
大市之东,有两个里巷,名叫“通商”和“达货”。里中居民,多为经营工商业的显贾富商,他们的财货巨万。其中最富有的是一个名唤刘宝的“富室”。他富到何种程度?
一看文中记述,不禁令人咋舌——
他在国内各州郡大都会,不仅均建有刘氏家宅,各处皆养骏马多匹,以便役使,而且市场上主要商品如粮盐等的价格,均受他家控制;在车船交通,足迹所到之处,无不纳入他的商业活动范围。刘氏聚物之盛,海内货物齐集其庭;敛财之巨,堪与西汉大富豪邓通和东汉皇家贵戚郭况相匹敌。至于刘宅楼观以及车马服饰等等,更是同王侯们相似。
第三段 市南:居多乐伎——艺超绝,显神效
市南有调音、乐律二里。里内之人,丝竹讴歌,天下妙伎出焉。有田僧超者,善吹笳,能为 《壮士歌》、《项羽吟》,征西将军崔延伯甚爱之。正光末,高平失据,虐吏充斥。贼帅万俟丑奴寇暴泾、岐之间,朝廷为之旰食,延伯总步骑五万讨之。延伯出师于洛阳城西张方桥,即汉之夕阳亭也。时公卿祖道,车骑成列。延伯危冠长剑,耀武于前,僧超吹 《壮士笛曲》 于后,闻之者懦夫成勇,剑客思奋。延伯胆略不群,威名早著,为国展力,二十余年,攻无牢城,战无横阵,是以朝廷倾心送之。延伯每临阵,常令僧超为 《壮士声》,甲胄之士莫不踊跃。延伯单马入阵,旁若无人,勇冠三军,威镇戎竖。二年之间,献捷相继。丑奴募善射者射僧超,亡,延伯悲惜哀恸。左右谓 “伯牙之失钟子期,不能过也。” 后延伯为流矢所中,卒于军中。于是五万之师,一时溃散。
一、诠词释句:
《壮士歌》与《项羽吟》——前者,有专家认为,当即《陇上歌》。西晋末年,陈安据秦州,后为前赵刘曜所困,败死。当地百姓作《陇上歌》以哀悼。其辞有曰:“陇上壮士有陈安”云云。后者,有人认为,即指《拔山歌》。项羽在垓下被困时所作。其辞有“力拔山兮气盖世”云云。
崔延伯与正光——崔延伯,北魏博陵人。为持节征西将军、西道都督,官为二品,后战死。《魏书》有传。正光,乃北魏孝明帝(元诩)年号(520-525)。
高平、失据、虐吏——高平,北魏时地名,今在宁夏固原。失据,即失守。虐吏,一作“虎吏”,即酷吏,指残暴的官吏。
万俟丑奴——万俟(mò qī莫奇),复姓。万俟丑奴,北魏末年鲜卑族人。曾聚众起义,为魏军所败,被俘,死于洛阳。
寇暴泾、岐之间——寇暴,侵暴,当时统治者对起义军的蔑称。泾,今甘肃泾川一带。岐,即岐州,今陕西凤翔南。
旰食与夕阳亭——旰(gàn干)食,吃饭比平常要晚,犹言不能按时进膳,用以表忧虑。旰,日晚。夕阳亭,在洛阳城西。据传,晋时因送贾充出镇长安,百官出饯于此,自旦及暮故称“夕阳亭”。
祖道与危冠——祖道,饯别。古代出行时饯祭路神谓之“祖”。危冠,即高冠。
思奋、不群、早著——思奋,欲欲奋起。不群,出众。早著,早早成名。著,显出。
攻无牢城,战无横阵——这是说,若攻城,没有一个城池是牢固的;若决战,没有一个敌阵是强横不败的。“横阵”,解释不一:有说,横阵,是横列之阵;又有说,是强横不败之阵。后者为宜。
三军与戎竖——三军,军队的泛称。戎竖,有两释:一释,指敌人。戎,泛指少数民族。竖,骂人语,犹言“小子”! 又一释,谓士卒。竖,指年轻的仆人。似应以前说为宜。
二、略述大意:
大市之南,是“调音”、“乐律”两条街里。此里中人,多从事乐伎生涯,天下“妙伎”多出此处。其中名声最大的是一个名叫“田僧超”的。他善吹胡笳,能唱颂陈安的《陇上歌》和项羽赋吟的《拔山歌》。对此,征西将军崔延伯十分爱惜和欢喜他。
北魏孝明帝正光末年,高平城失守,暴吏肆虐,贼帅万俟丑奴(义军首领),率军在泾川和岐山一带活动。北魏朝廷甚为震惊,弄得君臣们不能按时进膳。征西将军延伯带领五万多人的军队去讨伐。延伯出师至洛阳城西张万桥(即汉代的夕阳亭)时,朝廷公卿们设路祭饯行,队伍行行成列,甚为壮观。将军则高冠长剑,显威于部队前头,乐人僧超则高歌《壮士笛曲》于部队之后,闻之者,懦夫变成了勇士,剑客也欲欲奋起。这位征西将军,胆略出众,自少就有名气,为国效力,已历二十多年。他若攻城,没有一座城池是牢固的;若决战,则无一个敌阵是坚横不败的。所以,他受到朝廷的恩宠,这次倾心欢送,饯行出征。有意思的是,这个延伯将军每次临战,都让伎人僧超歌唱《壮士声》。将士们闻之,莫不踊跃杀敌。此时延伯则单身匹马冲入敌阵,勇冠三军,威震敌营。二年间,捷报频传。因此,义军首领想出对策,招募了善射者射杀这个可怕的僧超,延伯甚哀。手下人反映:将军的哀痛比伯乐失去知音钟子期还厉害。后来,延伯将军因中流矢而身亡军中,他的五万雄师,也随之溃散。
听来,这似乎是一个难以置信的神话。但《魏书·崔延伯》卷七十三,有此记载。不管属实与否,音乐的威力确是不可估量的,乐声使人悲,令人哭,是常有之事;慷慨壮歌使之兴邦,而靡靡之音足以亡国,也是时有见闻的事实。
第四段 市西:居多善酿酒——醇酒可摛奸
市西有退酤、治觞二里。里内之人多酝酒为业。河东人刘白堕善能酿酒。季夏六月,时暑赫晞,以罂贮酒,暴于日中,经一旬,其酒不动。饮之香美而醉,经月不醒。京师朝贵多出郡登藩,远相饷馈,逾于千里,以其远至,号曰“鹤觞”,亦名 “骑驴酒”。永熙年中,南青州刺史毛鸿宾,赍酒之藩,路逢贼,盗饮之即醉,皆被擒获,因复命“擒奸酒”。游侠语曰: “不畏张弓拔刀,唯畏白堕春醪。”
一、诠词释句:
酤、觞与河东——酤(gū姑),酒,此通“沽”,卖或买,酤酒,即卖买酒。觞(shāng伤)酒器。河东,郡名。即今山西黄河以东之地。
季夏与赫晞——季夏,即夏末。赫晞,一作“赫羲,形容暑热炽盛。
罂、暴与朝贵、不动——罂(yīng英)盛酒浆之瓦器。暴,同“曝”。朝贵,朝廷显贵。不动,指酒味没有发生变化。
出郡登藩与远相饷馈——前者,指到外地做官或到封地去。后者,是说相互赠送至远地。
永熙与南青州——永熙,北魏孝武帝(元修)年号,共三年(532-534)。南青州,在今山东沂水一带。
毛鸿宾与赍酒之藩——毛鸿宾,北地三原人,明帝时为北雍州判史,转南青州刺史。后镇潼关,为高欢所擒,忧患而卒。后者说都携带美酒到了藩地。赍(jī基)携带。
白堕春醪——以善酿酒者刘白堕命名的美酒。醪(láo牢),醇酒。
二、略述大意:
大市之西,又有两个有名的里巷,叫“退酤”和“治觞”。里中之人,多以善酿美酒,经营酒浆生意为业的。其中来自河东的刘白堕最善于酿造醇酒。他酿制的酒,在夏末六月,暑气炽盛,用瓦罂贮酒,曝晒太阳十天,其酒没有任何不良变化,饮起来特别香醇而易醉,历一月不醒。京师那些出放外地为官或者回到自己藩地的显贵们,都要携带几昙醇酒当作珍贵的礼品赠送他人。有的远达一千多里,故号其酒为“鹤觞”或称“骑驴酒”。魏孝武帝永熙年中,一个南青州刺史毛鸿宾,携带此酒到藩地,路遇盗贼,贼饮此酒即醉,结果皆被擒获,故复名为“擒奸酒”。游侠们有语云:“不畏张弓拔刀,惟畏白堕春醪。”
这里,记载的是刘白堕酿造的名酒,名不虚传,否则,一酒何以有“鹤觞”、“骑驴酒”和“擒奸酒”等如此又多又怪的别号呢?它们都是有来历的,并非挂名!
第五段 市北:居多操丧事——唱挽歌专业户
市北有慈孝、奉终二里。里内之人以卖棺椁为业,赁车而车为事。有挽歌孙岩,娶妻三年,妻不脱衣而卧。岩因怪之,伺其睡,阴解其衣,有毛长三尺,似野狐尾。岩惧而出之。妻临去,将刀截岩发而走。邻人逐之,变成一狐,追之不得。其后,京邑被截发者,一百三十馀人。初变妇人,衣服靓妆,行路人见而悦近之,皆被截发。当时有妇人着彩衣者,人皆指为狐魅。熙平二年四月有此,至秋乃止。
一、诠词释句:
椁、赁、輀车与挽歌——椁(guǒ果),外棺,即棺外的套棺。赁(lìn吝),租,租赁。輀(ér而)车,古代用来运载棺柩的灵车。挽歌,即丧歌。此指为丧家唱挽歌的人,古代曾有以此为职业者。
伺、阴、出与靓妆——伺(si四),侦候,探察。阴,暗地里,悄悄地。出,离异。靓(jìng静)妆,用脂粉妆饰。
狐魅与熙平——狐魅,犹言狐精。魅,怪物,精怪。旧时迷信,认为物老而成魅。熙平,北魏孝明帝年号。熙平二年,即公元五一七年。
二、略述大意:
大市之北,是两个以“孝慈”、“奉终”命名的里巷。里中居民,多以卖棺椁,唱挽歌等操办丧事为业的人。这里中有一个“挽歌专业户”名叫孙岩。他娶妻三年,其妻始终和衣而睡。孙岩觉得很怪,于是偷看了她睡觉,悄悄地解开她的衣服,只见中有毛长三尺的野狐尾巴。孙岩因害怕就同妻子离异了。妻子临走时,不要任何其他东西,只截下了他一根头发而去,邻人见了她忙去追赶,一下变成了一头狐狸,再也追不着了。自此之后,京邑各地被截去头发的有一百三十多人。她先变成一个穿着入时,而妆扮靓丽的女人,路人见了都喜欢接近她,因而都被截了头发。最后,当时只要穿了彩衣的女人,都被指为“狐狸精”。此事,从熙平二年初夏,一直闹到了秋天,才得以止息。
这些记述与描写,不免为后人所诟厉,指为“迷信”。但后世读者无妨从社会学视角去看待作者所反映的那时、那地的风情习俗,那么,所谓“迷信”也者,也就成了一种有用的参考资料了。如若再进一步,以文学(写狐鬼小说等)角度观之,就有可能变腐朽为神奇了。
第六段 总貌:洛阳大市——工商繁盛之都,富豪聚居之地
别有准财、金肆二里,富人在焉。凡此十里,多诸工商货殖之民。千金比屋,层楼对出,重门启扇,阁道交通,迭相临望。金银锦绣,奴婢缇衣。五味八珍,仆隶毕口。神龟年中,以工商上僭,议不听衣金银锦绣。虽立此制,竟不施行。
一、诠词释句:
货殖、比屋——货殖,经商。比屋,并屋,家家。“千金比屋”,是指有财产千金之人家是一家接连着一家。
重门启扇——谓门扇的重多,形容楼房既高又深。
阁道、迭相、缇衣——阁道,指楼房间架空的通道。迭相,相互。缇(tí提)衣,赤黄色的衣服。古代京城治安役吏着此种服饰,这里借以形容商人的富有,连奴婢也穿着讲究。
八珍、仆隶、毕口——八珍,原指古代八种烹调技艺。后泛指珍贵的食品,具体所指不一。仆隶,仆役。毕口,毕,竭尽,毕口,意谓放开肚子吃。
神龟、上僭与议、听——神龟,北魏孝明帝年号(518-510)。上僭(jiàn荐),此指车马服饰均超越规定等级。僭,超过本份。议,此指朝臣奏议。听,听任。“不听衣金银锦绣”,意谓不能任凭富商们在车马服饰上逾制。
二、略述大意:
洛阳大市,除了上述八里之处,还有两里,即“准财”和“金肆”。这里是个“富人区”,京邑许多富贵人家差不多皆居往这一带。这样,整个洛阳大市就有十个里巷,多系从事工商业者。展观此里状况,十分惊人——
财产千金的富室,一家接连着一家,高高层楼相对而建,一重重门扇多而且深;楼与楼间,还有架空复道,彼此可以相互临望。
他们的车马服饰更是大大超越规定等级。不仅主人穿裘着缎,服饰车马豪华,连奴婢们穿着也很讲究。他们常着一种京城治安役吏所专服的赤黄色衣衫,以显其富有。
他们的饮食,也十分丰赡精美。五味八珍,样样皆有,吃不了,让奴仆们放开肚皮大吃。
对于此种现象,朝廷曾在明帝神龟年间,有一个奏议,下令制止富豪们的僭越行为。可是,规制立而不行,状况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