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隰桑》原文|译文|注释|赏析

〔原文〕

隰桑有阿,

其叶有难。

既见君子,

其乐如何?

(阿、难、何,歌部。)

隰桑有阿,

其叶有沃。

既见君子,

云何不乐?

(沃、乐,宵部。)

隰桑有阿,

其叶有幽。

既见君子,

德音孔胶。

(幽、胶,幽部。)

心乎爱矣,

遐不谓矣!

中心藏之,

何日忘之!

(爱、谓,侯部。藏、忘,阳部。)

〔译文〕

那低洼地里的桑树是多么柔美呀,它的叶子非常茂盛。既然见了我的夫君,我快乐得真不知如何是好。

那低洼地里的桑树是多么柔美呀,它的叶子柔嫩肥厚绿汪汪。既然见了我的夫君,我的心里怎能不快乐?

那低洼地里的桑树是多么柔美呀,它的叶子肥厚柔润青黝黝。既然见了我的夫君,情意相投啊胶漆难分。

我是用真心在爱着他呀,为何又不向他说出来呢?早已把他深深地藏在我的心里了,我又哪天能够忘记他?

〔评介〕

全诗四章,每章四句。关于诗之主旨,历来争议有二端。一为“思贤说”。《毛诗序》云:“《隰桑》,刺幽王也。小人在位,君子在野,思见君子尽心以事之也。”方玉润《诗经原始》云:“思贤人之在野也。”高亨《诗经今注》亦说:“这首诗的作者叙写他得见一个贵族很感愉快,并为贵族颂德,表示愿为他效力。”一为“爱情说”。程俊英《诗经译注》认为“这是一位妇女思念丈夫的诗。”袁梅《诗经译注》认为“这是女子对爱人倾诉款曲之歌。”余冠英《诗经选》则认为此诗是“一个女子的爱情自白。”“爱情说”,差不多是当今《诗经》研究者所得出的共同结论。从诗中一味地赞美或暗示对方的风采仪容之美的描写以及对君子浓烈之爱的抒情成分来看,“爱情说”当是可信的。“君子”,在《诗经》中一般称贵族,或普通男子,抑或妻子对丈夫之称谓。在本诗中的“君子”,当作“情人”解为妥。这是一首思想健康、情调优美的情诗,表达了一位少女对她的心上人的真挚而炽热的爱情。

此诗在表现手法上别具特色。这就是比兴发端,赋法束尾;构思巧妙、曲尽人情。前三章分别以“隰桑有阿,其叶有难”(“阿”:通“婀”,柔美貌。“难”:通“傩”。有难,难难,茂盛貌。)“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沃”:肥厚柔润)、“隰桑有阿,其叶有幽”(“幽”:通“黝”,黑色。《说文》:“黝,微青黑色也。”)六句起兴,一方面交代这位女子的生活环境,——蓬勃茂盛的一片桑田——幽期密约的理想场所,另一方面又暗示她的情人像这旺盛的桑树一样充满蓬勃朝气和青春活力,同时还借助于柔美、茂盛的桑叶,渲染出一种热烈而欢快的浓郁气氛。尤其令人咀嚼的是,在三组兴句中,依次写出了桑叶的不同形貌。先写其茂盛,继写其柔润,再写其黝黑。这正好暗示出女子复杂多变的绵绵情思和依依情怀。正如清初人金圣叹所评:“一章‘其乐如何’,连自家想不出来;二章‘云何不乐”,为正想不出,再反想,毕竟想不出来;三章‘德音孔胶’,将君子之可乐,与己之乐君子,说到胶固不可别离。”(杨合鸣、李中华《诗经主题辨析》引),不管这位女子怎样正想或反想,但其心中总是洋溢着欢乐之情的。而这欢乐之情与桑叶的茂盛之景,恰好融为一体,情景交融,别具浓郁的情趣。

这位女子抒发了她“既见君子”的欢快心情之后,似乎觉得还很有必要再剖白一下自己对男子的那颗真诚专一的爱心。于是掉换比兴手法,采用赋法抒写心曲。“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遐”:何。“谓”:告。)短短四句,把少女那种情窦初开之际所特有的对情人的挚爱和羞涩之情淋漓尽致而又惟妙惟肖地表现了出来,吞吐俯仰,感人至深,难怪金圣叹对此章要大加赞赏了。他说:“前三章极力说乐,第四章极力不说爱。又前三章极力说乐,却说不出,至第四章极力不肯说爱,却说得尽情。《乐府》‘思公子兮未敢言’(按:此乃屈原《湘夫人》句也),是从此变化出。又‘心悦君兮君不知’亦从此变化出。”写少女情怀之细腻入微,确为难得之妙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