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贺新郎·听琵琶》原文与历代鉴赏评论
凤尾龙香拨。自开元、霓裳曲罢,几番风月。最苦浔阳江头客,画舸亭亭待发。记出塞、黄云堆雪。马上离愁三万里,望昭阳、宫殿孤鸿没。弦解语,恨难说。辽阳驿使音尘绝。琐窗寒、轻拢慢捻,泪珠盈睫。推手含情还却手,一抹梁州哀彻。千古事、云飞烟灭。贺老定场无消息,想沉香亭北繁华歇。弹到此,为呜咽。
【编年】
《邓笺》:淳熙七年(1180)至九年(1182)间带湖之作。
【汇评】
陈霆《渚山堂词话》卷二:辛稼轩词,或议其多用事,而欠流便。予览其《琵琶》一词,则此论未足凭也。《贺新郎》云:(略)此篇用事最多,然圆转流丽,不为事所使,称是妙手。
卓人月《古今词统》卷十六:白玉蟾自称香山九世孙,再作《琵琶行》于亭下,二白一辛,三分千古,不怕星霜磨老。
周济《宋四家词选》:(“记出塞”句)言谪逐正人,以致离乱;(“辽阳”句)言晏安江沱,不复北望。
许昂霄《词综偶评》:(“凤尾”三句)贵妃琵琶以龙香板为拨,以逻沙檀为槽,有金缕红纹,蹙成双凤,故东坡诗云:“数弦已品龙香拨,半面犹遮凤尾槽。”(“最苦”二句)用白香山诗。(“记出塞”三句)用乌孙公主事。(“弦解语”二句)略束。(“千古事,云飞烟灭”至末)一齐收拾。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六:稼轩词,于雄莽中别饶隽味。如“马上离愁三万里,望昭阳宫殿孤鸿没。”又“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多少曲折,惊雷怒涛中,时见和风暧日。所以独绝古今,不容人学步。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七:此词运典虽多,却一片感慨,故不嫌堆垛。心中有泪,故笔下无一字不呜咽。
陈廷焯《词则·大雅集》卷二:发二帝之幽愤,苍茫感喟,使事虽多,却不嫌堆杂。
梁启超:琵琶故事,网罗胪列,乱杂无章,殆如一团野草,惟其大气足以包举之,故不觉粗率。非其人,勿学步也。(《艺蘅馆词选》丙卷引)
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稼轩曾为忠义军书记,精练甲士数千,有揽辔澄清之志。此调借琵琶以写怀。起笔“开元”句,即追想汴京之盛。以下用商妇、明妃琵琶故事,藉以写怨。转头处承上阕“万里离愁”句,接以辽阳望远,慨宫车之沙漠沉沦。“琐窗”、“推手”四句,咏琵琶正面,中含一片哀情。转笔“云飞烟灭”句,笔势动宕。结句,沉香亭废,贺老飘零,自顾亦沦落江东,如龟年之琵琶仅在,宜其罢弹呜咽,不复成声矣。
刘永济《唐五代两词简析》:此词虽题为《赋琵琶》,言外仍是借琵琶以写其所怀也。观其起结皆用开元琵琶事,以见盛衰之感,而结以时无贺老,暗指朝中无人,国势衰微,故有“弹到此,为呜咽”之句。中间历叙琵琶故事。上半阕用《霓裳曲》、浔阳江上妓及昭君三琵琶事,后半阕则虚用戍边人家室之琵琶,皆与怨思有关者,而总以“千古事、云飞烟灭”一句结束之。文家原有托物以言情之法,所托之物,虽无一定,然所托之情,为何种情,则其间大有区别。此词以琵琶乃抒写怨思之物,故历举琵琶故事皆与怨思有关,又借时无琵琶能手如怀智者,一弹可以“定场”,以托其忧国无人之情,虽题曰《赋琵琶》,实非但描写琵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