蟂矶灵泽夫人祠二首(选一)·王士禛

蟂矶灵泽夫人祠二首(选一)·王士禛

霸气江东久寂寥,永安宫殿莽萧萧。

都将家国无穷恨,分付浔阳上下潮。

 

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诗人于南海神庙祭告完毕,北返途中过访了安徽芜湖江岸蟂矶石之上的灵泽夫人祠即昭烈孙夫人祠,作下此诗。本诗一改其绝句冲淡、清奇之主体风格,写得气韵沉雄,格调苍老,几近于老杜。

孙夫人既是蜀汉昭烈帝刘备之妻,又是东吴大帝孙权之妹;吴国是其“家”,蜀国是其“国”。诗人抓住她“家国”系于一身的特殊地位展开构思,以取得一石双鸟之功,颇具匠心。首联即怀想孙夫人“家”亡“国”破的历史:“霸气江东久寂寥,永安宫殿莽萧萧。”“江东”之“霸气”,指东吴昔日称雄称霸的气概,“寂寥”,寂寞无闻。前句诗人由孙夫人祠先联想到吴国之亡已很久远了,“久”字充满慨叹之意。这句着眼于时间,写得比较虚灵。后句“永安宫”是当年蜀汉行宫,位于四川奉节白帝城,章武三年(223)刘备征吴失败,病殁于此。“莽萧萧”形容永安宫殿杂草丛生、萧萧有声的荒凉之状,象征蜀汉亦灭亡,这句着眼于空间,写得十分形象。两句一虚一实,时空映衬,是为题咏孙夫人所作的铺垫。下二句正式转向咏孙夫人:“都将家国无穷恨,分付浔阳上下潮。”“家国无穷恨”是全诗的灵魂之所在,又具有承上启下的作用。“无穷恨”是因“家”亡“国”破而郁积的永难消释的沉重悲哀。当三国逐鹿之时,不论是吴“家”,还是蜀“国”,若有一方能操胜券,孙夫人都会感到欣慰。但结果却是“家国”之外的魏称雄,这就使孙夫人留下千古遗恨、不尽悲哀,最终只能把这种感情托付给浔阳涌来的江潮。浔阳,在江西九江。沈德潜评尾句云:“浔阳以上为刘,浔阳以下为孙,夫人之恨,真无穷矣。”(《清诗别裁集》)长江流经蜀、吴之地,借长江“浔阳上下潮”来抒发孙夫人之“无穷恨”则可兼及“家”与“国”,且滔滔不息,千古不灭。更何况孙夫人是自沉江而死的,“分付浔阳上下潮”表明其人虽死,但其“恨”与江潮同在,真乃“无穷”矣!尾句写得笔力沉雄又有含蓄不露的韵味。

此诗系“家国无穷恨”于孙夫人一身,小中见大,可谓集中凝炼,而诗人自己的历史兴亡之感,亦借孙夫人的“无穷恨”得以抒发,全诗因而显得异常婉曲蕴藉,味外有味。因此,此诗风格虽沉雄苍老,仍不失其“不著一字,尽得风流”之“神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