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唐江西诗歌·晋代江西诗歌·陶渊明诗歌的艺术特征·其他风格
陶渊明诗歌并非一律平和自然,淡中有味,亦有一些悲愤万状、慷慨热肠甚至想象奇特之作。悲愤万状、慷慨热肠的如《拟古》九首、《杂诗》十二首等,对此,前人亦有不少评析:
先儒谓靖节退归后所作,多悼国伤时托讽之语,然不欲显斥,故以拟古等目名其题云。愚按:此论靖节甚当……且如士衡诸公拟古,皆各有所拟;靖节拟古,何尝有所拟哉?[1]
《拟古》九首,大抵遭逢易代,感世事之多变,叹交情之不终,抚时度势,实所难言,追昔伤今,惟发诸慨。[2]
(《杂诗》)十二首中愁叹万端。第八首专叹贫困,馀则慨叹老大,屡复不休,悲愤等于《楚辞》,用复之法亦同之……肠太热,意太壮,故入仕多恨。使从少之时,专意颐养,不问世事,脏腑之间,别是一副心理,又何处可着许多忧愁哉?极愁之后,结以不复言愁,而愁乃愈深。[3]
《杂诗》诸篇,亦《拟古》余绪。味其声调,稍近张孟阳兄弟一流。[4]
陶靖节之《读山海经》,犹屈子之赋《远游》也。“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悲痛之深,可为流涕。[5]
《读山海经》诗,前七章为一类,后五章为一类。正以定哀微词,庄辛隐语,故托颂慕于前端,寄坎壈于末什。《拟古》九首,例亦同斯;寓义灼然,宁徒数典?[6]
想象奇特的是其《桃花源诗并记》,这是一篇虚构之作,集中体现陶渊明人生理想与社会理想的作品。关于该诗的取材与主题,众说纷纭。有的认为其取材于实地实事:
盖古桃源实在武陵境内,今则别自名县矣。然八景亦惟仙景者着称于世,是固所谓桃源,乃晋渔者逢避秦时人处也。其事陶靖节记甚愁。[7]
有的认为其取材于神仙之事:
陶渊明所记桃花源,今武陵桃花观即是其处。余……数以问湖、湘间人,颇能言其胜事,云:自晋、宋来,由此上升者六人。山十里间无杂禽,惟二鸟往来观中,未尝有增损。鸟新旧更易不可知,耆老相传,自晋迄今如此……渊明言刘子骥闻之,欲往不果。刘子骥见《晋书·隐逸传》,即刘驎之,子骥其字也。[8]
关于诗的主题,有人认为是愤宋之作:
陶渊明作《桃源记》,云源中人自言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按《宋书》本传云:“潜自以曾祖晋世宰辅,耻复屈身后代。自宋高祖王业渐隆,不复肯仕……”故五臣注《文选》用其语,又继之云:“意者耻事二姓,故以异之。”此说虽经前辈所诋,然予窃意桃源之事,以避秦为言,至云“无论魏晋”,乃寓意于刘裕,托之于秦,借以为喻耳。[9]
也有人认为其中寄寓有作者的人生理想:
时按:《桃花源记》一篇,诸家之解,或以神仙说,或以寓意说,或以实事实处说,未见一定也。考六朝时,士君子颇有喜异闻之风,桃花源亦是当时喧传之异闻,而陶公聆此,乃为记录之,取其合自家隐逸之理想,故谓为寓意亦可,注者以为托避秦以叙避宋之意,是也;谓为事实亦可,盖桃源地志所载,而刘子骥亦有其人,吴大澄著《游桃源洞记》,王先谦寻作其书后,详征诸史传,若有所得。苟以神仙说之,误甚。[10]
也有人认为其中寄寓作者的社会理想:
(《桃花源诗》)设想甚奇,直于污浊世界中另辟一天地,使人神游于黄农之代。公盖厌尘网而慕淳风,故尝自命为无怀、葛天之民,而此记即其寄托之意。如必求其人与地之所在而实之,则凿矣。[11]
桃源之事,古来说者不一……余窃谓靖节先生不应凿空妄语,意诗中所谓高寻吾契者,亦自谓羲皇上人同其寄托耳。矧男女耕作,秋熟春蚕,依然寻常日用之事,岂与游仙轻举者同日而道哉![12]
“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元好问的《论诗绝句》道出了陶诗的美感特质。平淡自然,醇美有味,使陶诗在华缛绮靡、贵尚巧似的六朝诗坛独标一体,深刻地启迪了后世的诗风。
注释
[1]《诗源辩体》第104页。[2]温汝能:《陶诗汇评》卷四。[3]黄文焕:《陶诗析义》卷四。[4]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卷十四。[5]王应麟:《困学纪闻》卷十八翁元圻案语。[6]陈沆:《诗比兴笺》卷二。[7]吴宽:《送刘武陵诗引》,《匏翁家藏集》卷四十。[8]郑景望:《蒙斋笔谈》。[9]洪迈:《容斋三笔》卷十。[10]郑文焯著,日本桥川时雄校补:《陶集郑批录》。[11]邱嘉穗:《东山草堂陶诗笺》卷五。[12]王文治:《自书桃源记》,《快雨堂题跋》卷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