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舜之君世,许由之岩栖,子房之佐汉,接舆之行歌,其揆一也。仰瞻数君,可谓能遂其志者也。故君子百行,殊途而同致,循性而动,各附所安。故有处朝廷而不出,入山林而不返之论。且延陵高子臧之风,长卿慕相如之节,志气所托,不可夺也。|什么意思|大意|注释|出处|译文

【名句】尧、舜之君世,许由之岩栖,子房之佐汉,接舆之行歌,其揆一也。仰瞻数君,可谓能遂其志者也。故君子百行,殊途而同致,循性而动,各附所安。故有处朝廷而不出,入山林而不返之论。且延陵高子臧之风,长卿慕相如之节,志气所托,不可夺也。

【注释】
 选自三国魏·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
 君世:为君王于世。
 许由:古代传说中的高洁之士。相传尧让天下于他,他不受,而到箕山下去隐居。
 岩栖:栖宿于山岩之中。
 子房:张良的字。张良曾辅佐刘邦建立汉朝。
 接舆:春秋时楚国隐士。《论语·微子》:“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避之,不得与之言。”
 其揆一也:原则是一致的。揆,原则、道理。
 遂其志:实现其志向。
 殊途而同致:《易经·系辞传》:“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
 “故有”二句:《韩外传》卷五:“朝廷之人为禄,故入而不出;山林之士为名,故往而不返。”班固《汉书·王贡两龚鲍传赞》:“《易》称:‘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言其各得道一节,譬诸草木,区以别矣。故曰:‘山林之士,往而不能反;朝廷之士,入而不能出。’二者各有所短。”两家说的都是君子出处当依本性。
 延陵:地名,今江苏武进,春秋时吴国季札居其地,人称延陵季子。这里以延陵代指季札。公元前559年,吴国诸樊死,将立季札,季札辞绝,并引子臧拒不作曹国国君之事自勉。据《左传》襄公十四年载,曹宣公死,诸侯与曹人要立子臧,子臧因非本分,拒不接受,离国而去。子臧,曹国公子,一名欣时。
 高:用作动词,以……为高。推崇的意思。
 长卿:汉司马相如的字。《史记·司马相如传》:“相如(字长卿)既学,慕蔺相如之为人,更名‘相如’。”蔺相如:战国时赵人,曾以“完璧归赵”一事拜上大夫而闻名。
 节:气节。
 志气:季札和司马相如二人各自景慕子臧和蔺相如的节概,因而寄托了自己的志向,这是不能强加改变的。而山涛要自己出来做官,改变自己的初志,也是难以办到的。《论语》:“三军可以夺帅,而匹夫不可以夺志。”
 【赏析】
 嵇康与山涛都是“竹林七贤”中人物,在司马氏为阴谋篡魏而积极罗致文士的过程中,山涛任了吏部尚书郎之职,进入仕途。曹魏景元二年(公元261年),司马昭升任他为大将军从事中郎,他便举荐嵇康代其原职。嵇康得知这一消息后,断然拒绝了山涛的好意,并写了这篇《与山巨源绝交书》作答,宣布与山涛断绝朋友关系。嵇康指出,人各秉其性,各有其志,入世也好,出世也罢,都应该适其性而顺其志。他说:
 “尧、舜之君世,许由之岩栖,子房之佐汉,接舆之行歌,其揆一也。仰瞻数君,可谓能遂其志者也。故君子百行,殊途而同致,循性而动,各附所安。故有处朝廷而不出,入山林而不返之论。且延陵高子臧之风,长卿慕相如之节,志气所托,不可夺也。”
 意思是:尧、舜作了世上的君王,许由隐居于岩穴,张良辅佐刘邦建立汉朝,接舆狂歌而避世,以上诸人各遂其志,道理是一样的。所以君子的出处行为各不相同,殊途而同归,一致而百虑,都是遵循本性行动,各有自己喜爱的工作。所以,有的身处朝廷不愿离开,有的隐入山林而不返。况且吴国季札崇尚子臧的品格,汉代司马相如倾慕蔺相如的节操,他们以此为榜样寄托自己的理想,这个志向是不可改变的。
 嵇康孤高傲世,不愿随人俯仰。他以尧、舜作了世上的君王,许由隐居于岩穴,张良辅佐刘邦建立汉朝,接舆狂歌而避世,有的人身处朝廷不愿离开,有的人隐入山林而不返为由,拒绝了山涛的推荐。他认为,人皆以“遂其志”为乐,不能勉强。他还煞有介事地说自己疏懒成性,连头也懒得洗,尿也懒得解,怎么能胜任朝廷的官职呢!并且反复申诉,自己的本性是循性情而动,追求真率自然,鄙视功名利禄的,流露出对山涛不了解自己性情志节的责备,要求山涛让自己“循性而动,各附所安”,表现出崇尚老庄、以逍遥自得为乐的人生态度。
 但是,深入体察嵇康字里行间所折射出来的内蕴,便能见出其更深刻的社会含义。嵇康生于魏晋易代之际,社会动荡不安,政治异常黑暗。代表世族大地主利益的司马氏集团,欲谋夺曹魏政权,频频利用手中的权力,推行高压统治,残酷诛锄异己。嵇康“刚肠疾恶”,痛恨司马昭集团借“礼教”之名行篡魏之实,从内心深处不愿与之同流合污。所以,当他闻听山涛举荐自己为官时,便勃然大怒,毅然表示要与之绝交了。
 从这个层面上讲,嵇康与山涛之间所表现出来的个人恩怨,其实质反映的是重大的社会问题和人生价值取向。嵇康所做的,就是借友人间的人书信,将自己的想法抒发出来。他字面上批驳、嘲讽山涛,实则蔑视封建礼法,旁敲侧击,抨击时政,其锋芒所指,正是司马昭集团腐败丑恶的朝政,戳穿其奸诈和虚伪,并借此公开宣示不与司马氏集团合作的政治态度和决心。
 由于其信中公开指责司马氏集团“非汤武而薄周孔”,捅开了司马氏篡魏夺权的阴谋,终于不为司马昭所容,嵇康在他写作《与山巨源绝交书》的次年,便被司马昭诛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