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寓言·三老语》寓言赏析

《中国寓言·三老语》寓言赏析

尝有三老人相遇, 或问之年。一人曰:“吾年不可记,但忆少年时,与盘古有旧。”一人曰:“海水变桑田时,吾辄下一筹,尔来吾筹已满十间屋。”一人曰:“吾所食蟠桃,弃其核于昆仑山下,今已与昆仑齐矣。”

以余观之,三子者与蜉蝣、朝菌何以异哉!

——苏轼《东坡志林》

这则寓言与《韩非子·储说左上》中的寓言“郑人争年”情节极相似。“郑人争年”的故事说:

郑人有相与争年者,一人曰:“吾与尧同年。”其一人曰:“我与黄帝之兄同年。”讼此而不决,以后息者(最后住口的人)为胜耳。

两相比较,立即可以看出两者风格的差异。韩非子的寓言质朴无华,苏轼的寓言则富于浪漫夸张色彩。第一个老人说自己与盘古有旧,跟《韩非子》中的郑人所说的“与尧同年”、“与黄帝之兄同年”,除了时间更古远(盘古是开天辟地之神)之外,还没有什么特异之处。第二个老人与第三个老人的说法就很虚幻诡奇。沧海变桑田来源于《神仙传》中仙女麻姑的故事,形容时间漫长而发生的地质变化,而第二个老人说他用一根竹码记载一次变化,竹码竟堆满了十间屋。蟠桃是一种仙树,《汉武帝内传》说它三千年才结一次果,而第三个老人竟说他吃的蟠桃核堆得有昆仑山那么高了。东坡正是用这种极度夸张的话语,放大了三个老人吹牛皮、说大话的突出特性。这种写法,颇似《庄子》与佛经。即此一端,便可见苏轼寓言博采各家艺术之长的特色。

“三老语”和“郑人争年”的寓意也各不相同。《韩非子》的寓意是劝国君们不要相信喋喋不休、虚诞无用的言论;苏轼却是从人生价值的角度来否定故事中的三个老人。他说:“我看起来,这三个人与朝生暮死的蜉蝣和朝菌没有什么差别。”三个老人的年寿虽是虚夸,但作者还是承认他们为高寿“老人”。那么,为什么作者把高寿老人比做朝生暮死的虫子呢?这是因为苏轼认为,人的价值并不在于年岁的大小,只以年岁相夸的人正是不懂得人生价值的可怜虫。俗语说:“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 空长百岁,庸庸碌碌,还要以此自夸,不是很可怜吗?虚掷光阴与朝生暮死有什么本质差别呢?所以,这则寓言是对吹牛者的讥刺,更是对虚掷光阴者的叹惋,它饱含着诙谐的笑和悯世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