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雷雨(节选)》原文、赏析、鉴赏

《雷雨》这个剧本对带封建性的资产阶级家庭隐秘的罪恶的揭露，以撼动人心的悲剧力量，震动了广大读者和观众的心灵，它对旧社会生活的现实主义的深刻反映，艺术结构的紧凑、人物性格描写的生动技巧，标志着中国现代戏剧文学在艺术上的卓越成就。

四幕剧《雷雨》通过煤矿资本家周朴园制造的家庭悲剧，不仅表现了地主资产阶级的伪善和罪恶，而且比较深刻地反映了社会生活中复杂尖锐的阶级对立关系。周朴园是带着浓厚的封建性和买办性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是半封建半殖民地旧中国的官僚地主和买办资本家的混血儿。剧本的情节是以他为中心展开的：三十年前，他诱骗使女侍萍，生下两个孩子，为了另娶名门，又把她驱逐出去，留下大孩子周萍，让她抱走才生下三天的奄奄一息的幼子。后来他成为北方一个煤矿的资本家，和他的后妻蘩漪又生下一个儿子周冲，三十年后，侍萍早已嫁给鲁贵，生下女儿四凤，父女都在周公馆作仆人，她带走的孩子改名鲁大海在周家的煤矿当工人。周萍成为周家大少爷，诱骗了四凤，又和后母蘩漪有乱伦关系，周冲则天真地爱慕着四凤。整个情节集中在二十四小时之内，鲁大海作为罢工工人代表，和周朴园发生了尖锐的冲突，侍萍来到了周公馆;最后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相大白，四凤与周冲触电死亡，周萍自杀，全剧在雷雨交加的恐怖气氛中结束。

关于周朴园，如作者所说：“周朴园这个人可以说是坏到家了，坏到连自己都不认为自己是坏人的程度”。^①在家庭中他是封建专制的魔王，在社会上他是贪婪残暴的资本家，他欺骗玩弄了侍萍，又摧残了蘩漪的青春幸福。他是用两千多个小工的生命，每条生命得三百元钱而发家的，“发的是断子绝孙的昧心钱”。他用血腥的屠杀来镇压罢工，用分化收买的阴险手段来破坏罢工。他残忍而狠毒，而表面上却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以“名流”、“贤达”的面目出现，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在第二幕中，他早年凌辱并遗弃了侍萍，而今却用所谓“纪念”，把自己装扮成多情的正人君子，当侍萍又重新站在他面前，他脱口而出的话就是：“你来干什么?”和“谁指使你来了?”“好!痛痛快快的，你现在要多少钱吧!”刚才的怀念、眷念、柔情蜜意全都无影无踪了，只剩下赤裸裸的金钱关系和冷酷无情嘴脸。在他的客厅里，面前是他两个亲生的儿子，一个是资产阶级少爷，一个是罢工工人代表，他们父子、兄弟之间只有尖锐的阶级对立关系，而无手足之情。侍萍是纯朴善良、被侮辱和被损害的尚未完全觉醒的城市下层劳动妇女的形象，她的痛苦的经历，反映了旧中国广大妇女的悲惨命运。蘩漪是一个性格复杂的形象，她是资产阶级的阔太太，但她精神上却是贫穷的，也是一个受害者，她被囚禁在周公馆这座监牢里，被剥夺了青春和自由。她那乖戾、阴鸷的性格，是那个压迫她的生活环境逼出来的。四凤是个纯洁天真的少女，她被阔少爷诱骗，还以为阔少爷对她的爱情是真诚的，后来当她知道她是被同母的哥哥所欺骗玩弄，爱情的幻灭和难堪的耻辱，使她无法再生存下去，断送了短短的一生。至于周萍，是个既卑劣又怯懦的资产阶级少爷，和他父亲年轻时一样花天酒地，寻欢作乐，他勾引后母，诱骗使女，玩够了，就准备一走了事。他和他的父亲一样残酷地压迫剥削工人，但他的性格是软弱的，继承不了他父亲的事业，预示着这个阶级必然灭亡的历史命运。

剧本的不足之处，是没有能够揭示产生这一悲剧的社会原因，为了追求戏剧效果，又把尖锐的阶级对立关系和人物的骨肉关系纠缠在一起，影响了对人物阶级本质的更深入地揭露。作者1977年谈到自己早年的剧本说：“这些剧本，只是让人感到腐朽的恶势力必然将死去，而且非被埋葬不可。它们自然也反映了我当时思想上的苦闷、俳徊以至犹豫，因此它们就没有，也不可能明确地指出活着的人的生路(这大约也是那个时期不少作品的通病)。”^①

《雷雨》在艺术上是成功的，按戏剧创作的“三一律”：整个剧情时间集中在不到二十四小时之内;故事发生在一个城市之中，除了周公馆就是杏花巷鲁家;几个人以各自的动作活动在统一的结构里。这样，结构紧凑，情节紧张，矛盾冲突尖锐，富于戏剧性。全剧八个人物，性格鲜明，栩栩如生，对话经过认真锤炼，生动自然而又隽永含蓄，是20世纪30年代戏剧创作在艺术上获得成功的剧本。

注释

①《曹禺谈〈雷雨〉》,《人民戏剧》1979年第3期。① 《曹禺选集·后记》,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