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五代文学·罗隐·英雄之言》原文、赏析、鉴赏

《唐五代文学·罗隐·英雄之言》原文、赏析、鉴赏

物之所以有韬晦者〔2〕,防乎盗也。故人亦然。

夫盗亦人也,冠履焉,衣服焉。其所以异者,退逊之心、正廉之节〔3〕,不常其性耳〔4〕

视玉帛而取之者,则曰:牵于寒饿;视家国而取之者,则曰:救彼涂炭〔5〕。牵于寒饿者,无得而言矣。救彼涂炭者,则宜以百姓心为心。而西刘则曰:“居宜如是”;〔6〕楚籍则曰:“可取而代”。〔7〕意彼未必无退逊之心、正廉之节,盖以视其靡曼骄崇〔8〕,然后生其谋耳。

为英雄者犹若是,况常人乎!是以峻宇逸游〔9〕,不为人所窥者,鲜也。

〔1〕此篇选自《谗书》卷二。《谗书》是罗隐抒写杂感的一部小品文总集,编成于唐懿宗咸通八年。自序云:“他人用是以为荣,而予用是以为辱;他人用是以富贵,而予用是以困穷。苟如是,予之书乃自谗耳,目曰《谗书》。”又说:“有可以谗者则谗之,亦多言之一派也。而今而后,有诮予以谗自矜者,则对曰:‘不能学扬子云寂寞以诳人。’”(《谗书序》)可见是书大旨在于讥讽时世。徐寅赠诗说:“博簿集成时辈骂,谗书编就薄徒憎。”(《寄两浙罗书记》,《全唐诗》卷七○九)罗衮亦说:“平日时风好流涕,谗书编虽盛一名休。”(《赠罗隐》,《全唐诗》卷七三四)两年后,罗隐重刻《谗书》,《重序》中说:“盖君子有其位则执大柄以定是非,无其位则著私书而疏善恶,斯所以警当世而诫将来也。”元辛文房评价他说:“诗文以讥刺为主,虽荒祠木偶,莫能免者。”(《唐才子传》卷九)罗隐(公元833~909),原名横,字昭谏,余杭(今浙江余杭)人。年少负时名,好讥刺公卿,曾十应进士不第。咸通十一年,湖南观察使于瑰辟为衡阳县主簿,后乞假归觐。光启年间入镇海军节度使钱镠幕,任观察判官。后任给事中,迁发运使,卒。

〔2〕韬晦:隐匿声迹,不自炫露。如动物之有保护色,亦为韬晦之一术。〔3〕正廉之节:端正而廉洁的操守。

〔4〕不常其性:不能始终保持这种品性。

〔5〕涂炭:比喻困苦的境地。《尚书·仲虺之诰》:“有夏昏德,民坠涂炭。”孔安国传:“夏桀昏乱,不恤下民,民之危险,若陷泥坠火,无救之者。”

〔6〕“西刘”二句:《史记·高祖本纪》:“高祖常繇咸阳,纵观,观秦皇帝,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刘,指刘邦。

〔7〕“楚籍”二句:《史记·项羽本纪》:“秦始皇帝游会稽,渡浙江,(项)梁与籍俱观,籍曰:‘彼可取而代也。’”项羽名籍。

〔8〕靡曼骄崇:意谓奢侈富贵、高傲而崇贵。

〔9〕峻宇:崇丽的屋宇。

此文推衍了《庄子·胠箧》“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的观点,并进一步指出:那些以救民为号召的英雄们,其真正目的不外乎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已,等于毫不留情地揭露了这些人所打的美好旗号的欺骗性。文章奇思横出,文情跌宕,观点尖锐透辟,极其发人深省。方回《罗昭谏谗书跋》:“《谗书》乃愤闷不平之言,不遇于当世而无所泄其怒之所作。”(《谗书》附录)鲁迅也说:“罗隐《谗书》,几乎全部是抗争和愤激之谈。”(《南腔北调集·小品文的危机》)可以说,正因罗隐不遇于当世,才使他具有了这样犀利的眼光和精辟的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