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童话《[美国]休·约·罗夫丁·神医多立德冒险故事(节选)》鉴赏
[美国]休·约·罗夫丁
动物的语言
有一天,医生坐在他的厨房里,和送猫食的人谈天。送猫食的人是害着胃病来请教他的。
“你为什么不放弃做人的医生,而做一个兽医呢?”送猫食的人问。
鹦鹉波丽纳爱正蹲在窗口,望着雨点,唱着《水手之歌》。这时它就停止了歌唱,来听着他们谈天。
“你知道,医生,”送猫食的人继续说,“你懂得一切关于动物的事情——比本镇的一些兽医要知道得多。你写的那本书——关于猫的,真的,多么出色!我自己不会读或者写,——否则我也许会写出几本书来。但是我的妻子西奥多爱,她是一个读书人,她把你的书读给我听。是啊。那是多么出色——这真是称得上——出色!你自己多半就是一只猫吧,你知道它们的想法。听我说,医治动物,你能够赚很多的钱。明白吗?我会把所有的老太太的病猫、病狗,送到你这里来。如果它们不快快生病,我能够放一些东西在食物里,让它们生病,懂吗?”
“啊!不,”医生很快地说,“你不能这样做,这是不好的!”
“啊!我并不是使它们真的生病。”送猫食的人说,“我所说的是弄得它们像生病的样子。至于你说,这样对动物似乎不十分好。但是它们总是要生病的,因为老太太们常常给它们吃得太多。并且你想,这里农人的跛马和病羊都将到这里来就医。你就做兽医吧。”
送猫食的人去后,鹦鹉从窗口飞到医生的桌子上说:
“那个人说得不错,那正是你该做的事情。你就当兽医吧。别管这些呆子了,如果他们不懂得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一个医生。还是改医动物吧——它们一下子就会发现你是个好医生的。你做兽医吧。”
“啊!兽医可多着呢。”多立德说着,把花瓶放在窗槛上去盛雨水。
“是啊!兽医是多着呢,”波丽纳爱说,“但是他们没有一个是好的。医生,现在你听我讲,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你可知道动物们也能够说话的吗?”
“我知道鹦鹉是会说话的。”医生说。
“啊!我们鹦鹉能够说两种语言呢——人类的语言和鸟类的语言,”波丽纳爱骄傲地说,“倘使我说,波丽要一块饼干,你能懂得的。但是你听这个: 咖——咖哑——依咖——啡?”
“天啊!”医生叫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这在鸟语里意思是‘粥已热了吗?’”
“我的天哪!你不要这样子说!”医生说,“你以前从来没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呢。”
“这样子说有什么好处?”波丽纳爱拂去左翅膀上的饼干屑说,“如果我说了你又不会懂。”
“再多告诉我一些,”医生十分兴奋地说,他直冲到衣橱抽屉旁边,回过来时带着一本簿子和一支铅笔,“现在,不要说得太快——好让我写下来。这是有趣的——十分有趣——新的事情。先把鸟语的字母说给我听——要慢慢地说。”
这样医生才知道有动物的语言,并且彼此间能够谈话。整个下午下着雨,波丽纳爱蹲在餐桌上,把鸟语告诉他,让他记在簿子上。
在吃茶点的时候,狗儿杰泼跑进来,鹦鹉便对医生说,“听,它在和你谈话呢。”
“在我看来,倒像它正在抓耳朵呢。”医生说。
“但是动物们常常不一定用嘴说话的,”鹦鹉竖起它的眉毛高声地说,“它们用耳朵啦、脚啦、尾巴说话——什么东西都用。有时它们不做一声。现在你看到它半边鼻子在抽搐吗?”
“那是什么意思?”医生问。
“那意思是,‘你没看见那雨已停点了吗?’”波丽纳爱回答说,“它在问你一个问题。狗几乎总是用鼻子来提问的。”
没多久,医生靠了鹦鹉的帮助,把动物的语言学得很好,他自己能够和它们谈话,并且它们所说的话也全都懂得。这样,他就压根儿放弃做人的医生。
送猫食的人告诉每一个人,多立德要做一个兽医了。很快地,老太太们便带着心爱的哈巴狗和卷毛犬来看医生,因为它们吃得太多了。农民也从几里路以外,把病牛和病羊送来看病。
有一天,一匹耕马被带到他那里来;这匹可怜的耕马,听见有人能够说马语,快活得不得了。
“医生,你知道吗?”马说,“住在山那边的那个兽医,什么都不知道的。他医治我的病到现在有六个星期了——以为我是害跗节内肿。我的一只眼睛快要瞎了,我所需要的是眼镜。为什么马不应当像人一样戴眼镜,这是没理由的。他只是给我吃大粒的丸药。我想告诉他,但是他不懂得一句马语。我所需要的是一副眼镜。”
“当然——当然,”医生说,“我立刻给你装配起来。”
“我要像你所戴的那副样子。”马说,“只是要绿色的,当我耕种着五十亩田地时,就不怕阳光耀昏我的眼了。”
“当然,”医生说,“你准会有一副绿色的眼镜。”
“先生,你知道讨厌的是,”当医生打开前门让它走出去的时候,耕马说着——“讨厌的是,不论哪一个人,都自以为会医治动物的——正因为它们不会诉说。实际上一个真正的好兽医,要比做一个人的医生聪明得多。我那主人的儿子,他自以为对于马什么都知道。我希望你能够去看看他——他的脸儿胖得似乎没有了眼睛——而他的脑子跟一只土豆一般大小。上一个星期里,他想试试把一个芥末膏贴在我的身上。”
“他把它贴在你的什么地方?”医生问。
“啊!他是随便地贴在什么地方的,”马说,“他只是想试试,我就把他踢到鸭池中去了。”
“唔!唔!”医生说。
“在平时我是一个十分安静的动物,”马说,“对于人们十分有耐心——并不冒失。但是那个兽医不给我对症下药,够可恶的了。当那个红脸庞的孩子来玩弄我时,我可真的忍受不了啦。”
“你把那个孩子踢伤得很厉害吗?”医生问。
“啊!不,”马说,“我踢的是不要紧的地方。现在那个兽医正在医治他。我的眼镜什么时候可以配好?”
“下一个星期就可以配好,”医生说,“星期二再来吧——再会!”
星期二多立德做好了一副大的、好看的绿眼镜,耕马的那一只眼睛不再瞎了,而且能像以前一样地看东西了。
很快地,沼泽村农家的牲口戴眼镜,变得普遍起来,并且再也没有害瞎眼睛的马了。
所以,各种动物都被带到他那里去。它们一发现他能够说它们的语言,就告诉他,什么地方疼痛,感觉到怎么样,当然,这样他便容易给它们治病了。
现在,所有这些动物,都回去告诉它们的兄弟们和朋友们: 住在那所有大花园的小屋子里的医生,是一个真正的医生。无论什么时候,任何动物一得到病——不光是马、牛、狗——就是那田野里的小动物像田鼠和水鼠,土猪和蝙蝠,都立刻跑到小镇旁边的他的小屋子里来,所以他的大花园里,几乎常常拥挤着动物们,找他看病。
来到他那里的动物太多了,他不得不预备好几个特别的门把它们分门别类。他在前门上面写着“马”,边门上面写着“牛”,厨房门上写着“羊”。每一种动物都有一扇门——即使是小鼠,也有一个通往地窖的地道,在那里,它们一排一排地排列着,耐心地等候着医生前来看病。
这样几年以后,许多许多里以外的每一种动物,都知道多立德医学博士。还有冬天飞到别的国度里去的鸟儿们,把沼泽村里这个高明的医生的事,告诉了外国的动物们: 说他能够懂得它们的语言,并且帮助它们解除苦痛。这么一来,他在动物中变得非常有名——全世界都知道他——比他在本国西部做着人的医生时要出名得多。他很快活,十分喜欢他的生活。
有一天下午,医生正在忙着著书,波丽纳爱坐在窗口上——它几乎常常是这样子的——望着花园里被风吹动的树叶,忽然大声地笑了起来。
“什么事情,波丽纳爱?”医生把目光从书本上移过来说。
“我正在想,”鹦鹉说着,仍旧望着那些树叶。
“你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着人们,”波丽纳爱说,“人们叫我讨厌,他们自以为十分了不起。直到现在,世界已经有好几千年了,是吗?但是人们在兽语方面,只学到一件事情,那就是,当狗儿摇摇尾巴时,‘我很快乐’——那真滑稽,是吗?你是第一个能像我们这样说话的人。啊!有时人们在谈论‘哑巴动物’时那副神气,真使我十分生气。哑巴!——哈!什么,从前我认识一只大鹦鹉,它不开一次口,就能够表达七种不同的‘早安’!它能够说各种的语言——还能够说希腊语。一个灰白胡须的老教授买了它去。可是它飞跑啦!它说这个老头儿说的希腊语不对头,它不耐烦听他教人说错误的语言。我常常诧异着不知它怎么样了。这只鸟所知道的地理比人们多得多——人们,啊啊!我想倘使人们学习飞行——像麻雀一样——我们将永远不能听到他们的结局!”
“你是一只聪明的老鸟,”医生说,“你究竟有几岁了?我知道鹦鹉和象,常常能活得很久很久呢。”
“我说不上我确切的年纪,”波丽纳爱说,“可能是一百八十三岁,或者是一百八十二岁。但是我只知道,当我第一次从非洲来到这里时,查理大帝①还躲在橡树底下——因为我看见他。他看上去可怕得要死。”(陈伯吹译)
注释:
① 查理大帝就是查理一世(King Charles, 1600—1649),在他统治期间,英国爆发资产阶级革命,查理一世被处死。
休·约翰·罗夫丁是一位作家,又是一位画家,因此,他的文学作品自己创作,自己插图,得以图文并美。
他创作的童话,情节新奇,饶有兴趣,引人入胜,读者非一口气读完不愿释卷。而且不只是小读者如此,成年人也皆大欢喜。
他描绘的插图,无论是笔触、线条,还是布局、结构,都有风格特色,不同凡品。它不仅能恰当地体现出作品的思想内容,也还能充分地表达出人物的内心活动。
世界上写童话的作家不多,为童话插图的画家更少,罗夫丁既创作了这样优秀的童话,又画出了这样传神的插图,真正是所谓“四美俱,二难并”了。虽然他还不能和童话大师安徒生相提并论,但是他在文学史里,特别在童话创作上,毕竟是一位多才多艺的作家。
他一生写了十几部童话,《神医多立德冒险故事》是他的成名之作,三年中重版了十二次,这个盛况是罕见的。他由于创作了这部优秀的童话,获得了“纽伯瑞奖金”(The Newbery Prize——约翰·纽伯瑞,1713年生,1767年去世。1744年定居在伦敦。他是英国第一个为孩子们出版小型故事书的书商)。
罗夫丁的这部童话,所以受到读者欢迎,有几个方面的原因:
首先是文艺性强。作品富有神奇而又合乎情理的幻想,在人物描写上表现得尤为突出。一位医学博士,通晓动物语言,辛辛苦苦地为禽兽医病;一只老鹦鹉,聪明机灵,善用计谋,智胜敌人;一匹两头马,十分罕见,是旅途中最吸引人的展览品;一个怕老婆的狮王,被狮后揪着头发到非洲去向神医多立德道歉……所有这些奇异而有趣的事物,恐怕只有在童话作品中才能见到,而且只有熔铸在曲折生动的艺术构思中,才能写得如此出色。
其次是富有知识性。全书二十一章,在动人的描叙里,在紧张的故事情节里,处处渗透着知识性: 猫头鹰的听觉,狗的嗅觉,老鹰的视觉,海豚的侦察本领,还有船里头的老鼠,它从尾端麻辣的感觉中预知船要沉没,及时搬家上陆,如此等等,写得神乎其神,又自然而然,它们融化在故事情节里,一丁点儿不显出牵强的痕迹。
再次是趣味性,就是使人产生阅读的兴趣。它不是外加的,而是存在于故事情节之中的;它是由作家天才地提炼素材,巧妙地构思细节,并且以生动的语言表现出来,如同爆竹的导火线给点燃了,轰然爆发地引起了哄堂大笑。这才是真正的兴趣。儿童文学比成人文学更加需要这种趣味性。高尔基说过,“我确信——向孩子说话必须‘惹人发笑’。”
此外,这部童话还有可贵的思想性。一位医学博士,在医学方面什么都知道,无疑是个好大夫,但由于他对人类现实社会的不满,便自觉地改业为兽医,这是一个巨大的讽刺。作家借多立德博士的嘴巴说:“金钱是一种坏东西!如果世界上没有它,我们一定会过得更好一点儿。要金钱做什么?只要我们都快乐!”这话虽然对货币的制度和作用,只是看到了表面现象,远没有达到理性认识的地步,但是多立德的货车里的两头马,要收参观门票六分钱,而孩子们不出一分钱,却可以进去看。从这一事件上,作家的确是有他的理想的,并且是爱儿童的。
这里节选的是全书的第二章《动物的语言》,写原来为人看病的医生多立德从他养的鹦鹉嘴里学到了动物的语言,后改行去做兽医,治好了千千万万飞禽走兽的疾病。多立德医生和动物们的深度交往乃至心灵的交流,给读者许多启发。
(陈伯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