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彬》文学人物形象鉴赏|分析|特点

何彬是冰心一九二一年发表的短篇小说《超人》中的人物。

“何彬是一个冷心肠的青年”,这是作者一起始就给她的人物作出的判断。但这一判断毕竟过于抽象,难以触摸。因而何彬的心肠之“冷”,尚需要可感的实证。这种“冷”,首先体现在人物的外部生存环境上:他的住房毫无生气,问题是他讨厌任何充盈生气之物,甘愿住室“冷阴阴的如同山洞一般”,无人来往,既不想去理解别人,也不想被人理解。与居住环境上的阴冷孤独相对应的,是思想层面上刻意为之的冷酷虚无的“厌世”和“恨世”心理。在何彬看来, “世界是空虚的,人生是无意思的”,人与人之间, “与其互相牵连,不如互相遗弃”,一切仿佛“行云流水似的,随他去就完了”,毫无价值,因而也就毫不足惜,只有尼采“爱和怜悯都是恶”的哲言,对他说来才具有永恒的真理性。

冰冷的生存环境和冰冷的精神世界,促使何彬采取超然到冰冷的态度去对待世事人生。这种冰冷的处世态度和观察世事的眼光,在深隐的起因上,自然源自何彬所生存的那个时代社会普遍存在的灰冷性质。

然而,何彬的“冷”不能仅仅归咎于他个人,何彬的“冷”也不能仅仅归咎于社会。一方面,环境以现实条件规定、限制着人,另一方面,人的行为实践又无时无刻不在重新规定、改造着固有的环境,而人对环境的改变,同时也就意味着人对自身的改变。这样,不管何彬如何情愿一成不变,一以贯之地呆在孤寂冷漠与世隔绝因而也与世无争的世界里,事情实际上是不可能完全按照他的意志来运行的。

事实是,空怅虚无的灰冷色调不久就在何彬的身心和环境间开始出现了消退的迹象。代之而起的,则是关注世事,对人生、对人的“爱”心的增生。那么,究竟什么是这种转机的导因呢?

从何彬由隐到显的行为举止中,我们可以看到,促成这种转机的原因之一,是母爱。先是死灰槁木般精神冷寂并且甘愿这种冷寂的何彬,在夜深人静之际,被出现母亲慈祥影貌的梦境所搅扰,在母亲“爱”的目光注视下,何彬冰冷的心境开始融化,母爱的感召和启示,赋予何彬以生的冲动,唤醒了他那颗祈求甘雨降临、渴望慰藉的心灵,压抑了十几年的“爱”的神情,毫无掩饰地呈露于外,并且促成他逐渐对自身信奉为至上真理的虚无情绪采取反省和疑虑的态度。促成何彬由“恨世”到“爱世”转机的另一种原因,是与对街厨子的儿子碌儿的交往。何彬出人意外地肯出资帮助这个穷家孩子,尽管外表上不动声色,但毕竟是对于内心压抑的过于深隐的“爱”心的一种释放。这种“爱”心的释放,随着与碌儿的交情日深而渐趋强烈。好几次,具有天真纯朴赤子之心的、对世间一切事物都表示极大好奇关心的碌儿,蹑手蹑脚走进何彬居室,希望能关心他的一切,但几乎都为何彬冷漠的“超人”面孔所阻,以致不禁难过地“仰着黑胖的脸”, “几乎哭了出来”,这一切都使得表情冷酷的何彬忍不住会在内心掀起一阵感动。当何彬在母爱的导引下,观人观世态度略见转机,并且决定迁出“冷阴阴的如同山洞一般”离群索居的所在,准备另择新居时,碌儿为之心情激动,给他送去一篮自己种植的金黄色的鲜花,并附上一封感情诚挚的信,更是对何彬的思想转机起了有力的推波助澜作用。从这个意义上说,与其说是何彬捐款救了碌儿的生命,不如说是碌儿的赤子之心,复活了一颗冷寂的灵魂。

母亲的仁慈之怀与碌儿的赤心童心交互作用的合力,终于促成对生活和人世失去了信心的何彬,抛弃了“恨”的处世哲学,重新恢复了面向生活的勇气。

碌儿的病强化了何彬对母亲的无限眷恋,而母亲的启示又使他领悟到世界上原是“互相牵连的统一体”的道理。

正像碌儿给何彬信中所说的那样: “我有一个母亲,她因为爱我的缘故,也很感激先生。先生有母亲么?她也一定是爱先生的。这样,我的母亲和先生的母亲是好朋友了。”

或者像何彬临走时留给碌儿的信中所说: “不错的,世界上的母亲和母亲都是好朋友,世界上的儿子和儿子都是好朋友,都是互相牵连,不是互相遗弃的。”

在何彬的身上,寄托着作家的某种天真、单纯的思想,那就是希望“五四”落潮后一部分徘徊彷徨的青年知识分子,能重新走上热爱人生、发现自我、改造环境的道路。

何彬形象是当时正在徘徊中寻求一条精神解脱之路的一部分青年知识者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