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哥哥,今天我在街上见到了一个和你很像的人,我几乎都要冲上去和他打招呼,问问你最近去哪了,怎么都不见你······星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江涵,我不会再回来了,照顾好自己······”
1.
我叫江涵,“江涵星影鹭眠沙”的江涵。听母亲说,我这个名字是邻居家的哥哥给我起的,由自己喜欢的人给自己一个喜欢的名字想想真是有幸。
星哥哥,就是给我起名字的人。
“星哥哥,为什么给我起这个名字啊?”儿时的我,因为父母工作太忙无暇顾及,大多数时间都有邻家这位大我八岁的哥哥带着,我也常在他做功课时伏在他的膝头,“乐此不疲”地问这个问题。
他也乐此不疲地愿意回答。“涵涵不喜欢吗?你的名字和哥哥的名字刚好是哥哥最喜欢的一句诗啊。”
“当然喜欢,星哥哥的我都喜欢。”我抬起头,在哥哥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纯真的笑脸,偶尔会有阳光从窗外悄悄溜进来,映在星哥哥柔软的刘海上,一如美好模样。
······
“江涵,快走开1”
话音还未落,我已被推到了路边的绿化带上,被修剪得很整齐的枝叶割过皮肤有阵阵的刺痛。还未反应,哥哥挺直的身影已经倒在了车下,条纹毛衣染上了片片妖艳的血红色花朵。透过朦胧的视线,我似乎看到了哥哥的脸上还有浅浅的笑意。
“星哥哥!”
世界变得很小,除了哥哥苍白脸上的笑容,我什么也没看到;
世界变得很静,除了自己歇斯底里的哭喊,我什么也没听到。
由此开始了我数年的噩梦。
那一年,我十五岁。
2.
车祸,鲜血,哥哥苍白的脸······葬礼,哀乐声,哭喊声,一个黑色的盒子······所有的一切构成了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医生说我连日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我精神有些不正常。
失去一个人的感觉,或许就像从悬崖上跌落,向上,看着远处的光明渐渐变成一到遥不可及的线条;向下,任由自己妥协于风的怒号任其摆布,盈上心头的唯有极大的无助与不安。
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呆了三天,从悲伤到不甘最后归于平静。我总觉得,星哥哥并没有死,他永远在我抬眼便可望到的地方。
只是,我现在还没找到一种正确的方式找到他。
3 .
“星哥哥;
这是涵涵给你写的第一封信。我知道你只是去了远方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告诉我,那就让我用信来找到你。最近身边的人都变得很奇怪。爸爸妈妈,甚至你的父母都告诉我你死了······你怎么会死呢······对,他们只是把你藏了起来。没关系,等涵涵找到你。
星哥哥,江涵会找你的
X年X月X日
江涵”
星哥哥出事后的一个月,我带着一封简短的信走出家门,走到星哥哥常带我去的那家奶茶店。“老板,两杯奶茶,老样子。”我把信放到位子上转身对吧台边上那位弓着腰的男人说道。
老板直起身,“哟,是江涵啊,怎么这么久没来啊,来了还是一个人?”老板利索的忙活起边笑着打趣我。
之前,都是星哥哥带我来的。
“哥哥出了趟远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呐,就剩我一个人了。”我扬了杨嘴角,吧台边的铃兰却不知怎么显得有些萧瑟。
“得嘞,给你的奶茶,我给你多加了勺红豆,还来啊!”老板丝毫没有受我的情绪影响,依旧热情的像夏日里灼人的阳光,带着不可名状的温暖力量。
“老板,我把这封信交给你,如果哥哥回来了,麻烦你帮我交给他。”
说罢,我走出店门,回头时隐约听到一句“江涵不是住小星家隔壁吗?怎么还用我帮她送信?”
4.
老板收下那封收的莫名其妙的信,依旧在小店里经营着自己的生活。他的小店很受欢迎,或许是因为她待人坦诚,很多人宁可多绕一条街也要来这家有着神奇力量的小店。
星哥哥告诉我,这家奶茶店卖的是快乐。
“老板,来杯奶茶。”
“好嘞,稍等啊。”老板的声音从里间传出,带着一如既往的欣喜。
“啊——”意外的从里间传出一声惊呼。
“怎么了老板,出什么事了?”
“没,没事······水杯打翻了······不好意思啊,奶茶马上好。”老板的声音里面是显而易见的慌乱。
······
送走了几批客人后,老板折身返回里间,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张被谁打上的信纸,看着上面的内容不由地陷入了沉默——小星已经去世了,江涵应该是知道这件事的。
老板不由得有点后怕,失去了以往惯有的欣喜。
这写给一个不会回信的人的信,该怎么办呢?
5.
我带着两杯奶茶走在熟悉的街道上,熟悉的店铺,熟悉的叫卖声,偶尔还会有几位热情的小朋友往自己的怀里塞上各种广告。人群熙熙攘攘,车辆川流不息,在这个热闹繁华的城市里我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渺小的存在。“星哥哥,你快回来吧。”我不由得在心里默念了一句。
像一缕孤魂一样在城市里游荡了一天,傍晚时终于回了家。在拿出钥匙开门的那一刻,突然发觉自己手里还有一杯奶茶,我转过身,敲响了星哥哥家的门。
出来的却是星哥哥的母亲。
“是江涵啊,怎么了,进来吧。”她总是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但在语气中我却听出了一种极深的疲惫。抬眼望去,我不禁吃了一惊,比我上次见她时 她似乎苍老了许多,两鬓旁有几簇扎眼的银白,脸上似乎没有一点血色,看起来整个人憔悴不堪。
“阿姨,我给星哥哥买了奶茶,我最近都没见他,麻烦您帮我交给他吧。”我到现在依然记得她听到这句话时的反应,双眸中突然有了精神,眼睛瞪得很大,越发显得她的脸色极为苍白。
震惊只是一瞬,很快便又回归了永夜般的平静。
“小星啊······江涵,你星哥哥已经走了一个月了······”我在她原本空洞无光的眸子中看到了喷涌而出的泪水。相信我,看到一个女人在你面前哭真的不是件有趣的事。
“您说什么?星哥哥一直都在啊,他会回来的。”我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转身回了家。
她一定觉得我是个疯子。
回到房间,我又铺开了一张信纸。
“星哥哥;
星哥哥,今天我在街上见到了一个和你很像的人,我几乎都要冲上去和他打招呼,问问你最近去哪了,怎么都不见你······星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今天去了我们经常去的奶茶店,我还给你买了你喜欢的奶茶,沿着你带我走过的路绕了整座城市 ,身为路痴的我竟然没有走丢,好骄傲啊。
星哥哥,你怎么不让我快点找到你······
X年X月X日
江涵”
夜晚在泪水和笔尖的摩擦中过去,朦胧中我恍惚听到了隔壁家开门的声音。
难道是星哥哥回来了 ?
5.
第二天,我在门外发现了一个牛皮信封。
“江涵:
原谅哥哥没来得及告诉你便一个人去了远方,其实这本来也就没办法告诉。我收到了你给我写的第一封信,原来涵涵这么想哥哥啊。但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我什么时候回来,三个月还是一年都未可知,所以我的小丫头,别再傻傻的等哥哥了。我一直看着你长大,其实没有哥哥我的宝贝也会一个人生活的很好。别总舍不得哥哥了,毕竟你总要长大啊,小傻瓜。
X年X月X日
星哥哥”
一切都是这么熟悉,熟悉的口吻,熟悉到让我真真切切地觉得星哥哥从未离开过。我这身转回屋去,找出那封新写的还沾着泪水的信,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了星哥哥家门口。
别打破幻想,让我知道你回来了好不好······
6.
三天后我收到了回信。
到现在我还记得自己那天的可笑样子:手里攥着两张米黄色的信纸,怀里抱着十二岁生日那年他送我的玩偶熊,一个人坐在桌子旁边,只是傻笑,一直傻笑,笑着笑着······就哭了······那是我长这么大从未有过的狼狈。
傍晚的时候,我又敲响了星哥哥家3的门。
毫无意外,出来的是星哥哥的母亲。
“江涵,又有什么事吗?我上次已经告诉过你了······小星已经走了”那眼中蓄满的泪水,看起来真是刺眼。
“不,您不能这么说。我上次已经告诉过您,星哥哥会回来的······我来,是想问您一件事”
这位中年丧子的母亲被我的话语弄得有些气恼,脸上微微有些愠色“什么事?”
“星哥哥最近回来过吗?”
“江涵,我明白小星对你很重要,但他为了保护你已经去世了,我不怪你,但你一次次提起,一次次说这样的话让人伤心,难道要我后悔小星救了一个没用的人吗?”
面前的门被人用力关起,荡起了空气里浮动的尘埃。我一个人站在空无一人的楼道,衣服上的花瓣,仿佛散发着生命将枯朽时的腐败气息,黑暗悄悄地,溜进来偷走了光明。
不,不能让星哥哥救了一个没用的人。
7.
漏夜而出,我跑去了星哥哥的墓地。
月明星稀,柏树投下的阴影显得周围阴森可怖。我蹲坐在那块小小的石碑旁。“苏小星,江涵。”
给我起名字的人没能陪我到最后。
我在墓前坐了好久,似乎做了一个不太真切的梦,梦里的我似乎只有六岁,星哥哥也只有十四岁······好像是我第一次问我名字来源的那一年吧······
“梦醒了,星哥哥。”我随手理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转身的时候看到墓地周围笼罩在黑暗里的柏树,“今已亭亭如盖矣”,脑海里突然闪现出这样一句话,我笑了笑,星夜离去。
家门口又有一个牛皮信封。
我笑了笑弯腰捡起,看了一眼隔壁紧闭的房门,冰冷的铁窗上泛起阵阵暖意。
“江涵:
这会是哥哥给你写的最后一封信,别再追着问为什么,也不要再固执的等哥哥,以后的路,靠你自己走了。你的名字,一直是哥哥最大的骄傲。除去你的父母,哥哥应该是陪你时间最长的人了吧。真的,我看着你从一个见人就哭,连我都搞不定的小麻烦长成一个听话懂事的姑娘,哥哥有幸见证了你的成长。虽然遗憾不能陪你到最后,我也不放心将来把你交给另一个男孩,但终究是走到了尽头。我相信我的小丫头会一个人应对的很好。别再舍不得哥哥了,我的宝贝,哥哥不会再回来了,照顾好自己。
X年X月X日
最爱你的星哥哥”
嗯,是要一个人面对了。
三年后,我考上了星哥哥的那所大学。
尾声
我叫江涵,“江涵星影鹭眠沙”的江涵。
我的名字是星哥哥给我取的。
苏小星,江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