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水仙》咏水仙诗鉴赏
文征明
翠衿缟袂玉娉婷,一笑相看老眼明。
香泻金杯朝露重,尘生罗袜晚波轻。
汉皋初解盈盈佩,洛浦微通脉脉情。
刚恨陈思才力尽,临风欲赋不能成。
文征明这首咏水仙花诗作于明嘉靖三十年(1551),时年八十二岁。
“翠衿缟袂玉娉婷,一笑相看老眼明。”首联将水仙花的形象与作者观花的形象并陈于读者眼前,绘就了一幅老翁赏水仙图。水仙的叶子似染翠衣襟,水仙的花如缟白衣袖,绿白相间,亭亭玉立,娇好而清新;八十老翁观赏花下,相逢逢一笑,赏心悦目,老眼生辉。
娇美的水仙花在老翁眼中,犹如“金盏银台”,恍若“凌波仙子”,正是“香泻金怀朝露重,尘生罗袜晚波轻”。水仙有单瓣、重瓣之别,单瓣白色,中承黄心,因称“金盏银台”。“金盏”,即“黄心”,指水仙花筒喉部有黄色酒杯状的凸起的“副冠”,明代诗人梁辰鱼《水仙花》中又称之为“黄冠”。文征明诗的意思是,浓郁的芳香泻自“金杯”状的“副冠”,那“副冠”已为朝露打湿。这是水仙花的清晨剪影,它的傍晚剪影则是“尘生罗袜晚波轻”。“尘生罗袜”语出曹植《洛神赋》中的“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因水仙花性喜水,水栽水养,故古代诗人常以“洛神”拟水仙,以表现其风姿绰约,宋代诗人黄庭坚在《水仙花》一诗中写道: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盈盈步微月。”
文征明诗第三联又连用两个典故描写了花对人的缠绵之意,人对花的爱怜之情。“汉皋初解盈盈佩,洛浦微通脉脉情。”“汉皋解佩”,典出李善注《韩诗内传》,郑交甫在汉皋台下遇二女,二女解所佩二珠以赠。郑交甫受而怀之,但未行几步,佩珠已失矣。“洛浦宓妃”,典出三国魏曹植《洛神赋》:“臣闻河洛之神,名曰宓妃。”“洛浦”即洛水水边,传说为洛神出没处。文征明以画家天赋用“初”、“微”二字将“汉皋解佩”、“洛浦宓妃”二典化作瞬间的空间画面。水仙花若仙女刚刚解佩于汉皋台下,佩自美好;若宓妃欲离未离于洛水之畔,情犹脉脉。
前三联对审美客体水仙花的多角度正面描述,虽时有变幻却还是情境平和,至尾联忽以无力赋花之慨叹收束,恰如柔波之上顿起波澜,体现了诗意构造的平奇相衬。“刚恨陈思才力尽,临风欲赋不能成。”“陈思”即曹植,他字子建,生前曾被封为陈地诸侯王,死后谥为“思”,故世称“陈王”、“陈思”或“陈思王”。谢灵运曾说:“天下才共有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同用一斗。”唐代李商隐在《可叹》诗中云:“宓妃愁坐芝田馆,用尽陈王八斗才”。文征明化用李诗之意,借以极道水仙之美。文诗的意思是,“才富八斗”的曹植啊,当年何必为了赋洛神而耗尽全部的才力呢? 天下除了洛神之美,原还有水仙之美的呀! 曹植用尽了八斗之才,我虽年届八十自觉还未将才力用尽,遗憾的是,轮到我想临风赋水仙的时候,竟寻不到恰当的语言,恰当的形式来表现,真不知道是才力不及呢,还是水仙花太美的缘故?
在这首咏花诗中,“水仙”与“我”并存于艺术境界当中,作者不但写出了水仙的优美形象,而且写出了深爱水仙的自我形象。从首联的“相逢一笑老眼明”到尾联的“临风欲赋不能成”,真切地描述了诗人自观赏到创作的独特审美感受,成功地衬托了水仙花的叶如翠襟,花如白袖,形如金盏银台,姿若凌波仙子,神如汉皋初解佩,韵若洛浦微通情的主体形象。水仙花形象因为涂上了诗人的相逢老眼明,欲赋不能成的情感色彩而增添了更多艺术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