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湖沟,那一叶枫情
今年的秋,恰到好处地凉薄,独处时不免轻叹,时光真是伤人的利剑!从西丰回来,本已决定不再出行,却还是受不起那一方热烈的诱惑。洋湖沟的枫,我还是寻了一个理由来看你。
天时地利人和,没费多大周折,便张罗了满满一车人。这一次,我邀请了婆婆同行。老人家一听说要去赏枫,高兴得像个孩子。听公公说,婆婆怕误车,夜里竟起了三回看时间。我能想象老人家那种迫切的心情,像多年前拿到录取通知书时的我,疾行在回家的路上,边骑车边频频回头看车座后面的书包,生怕那写了名字的纸会自己飞走。
说到底,未曾经历的永远都是未知的。记得去年,在大石湖赏了一路的枫,便妄自断言,此生再也不会遇见更美的枫。那时的我,走在清凉的山中,枫叶入目如画,时节已是晚秋,一阵风过,红枫如雨,片片从身边飞落,我惊诧于眼前绝美的瞬间,那一刻,竟如庄生梦蝶般,分不清枫是我,或者我是枫。
然而我错了,大石湖的枫是美,而洋湖沟的枫却绝不输它半分。沿中华枫叶之路前进,便仿佛进入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各种颜色齐齐闯入眼帘,有娇黄的,有老绿的,有独处一隅的,还有染透半边天的,在各种颜色之间,唯那红色如画中的织锦,亮得耀眼,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刘禹锡的诗:“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刘禹锡一定和我一样享受了视觉盛宴,才如此吟哦出声。作为背景的蓝天,蓝得那么干净,那么辽远,仿佛就是一首秋歌,让人忍不住吟唱。
我们流连在这画境中,无论低头,抬头,或是转身,总会撞进秋天的况味里。婆婆仿佛忘了自己已是七十五岁高龄,竟然攀向险处的一株红枫,引得姐姐在旁边一阵呼喊。我脸上带着笑,安静地分享老人的喜悦。
林语堂说得好:“古教堂、旧式家具、版子很老的字典以及古版的书籍,我们是喜欢的,但大多数的人忘却了老年人的美。”这种美值得我们欣赏,在生活中是需要的。我以为古老、圆满、饱经世事的东西才是最美的东西。
在洋湖沟,婆婆如少女般在溪石上行走,时不时会喊我给她拍照。她半蹲在一块大石上,右手的食指指向自己的脸颊,那一刻,就连我也忘记了她的年龄。她仿佛一株老枫,愈老活得愈加鲜艳。
鲜艳的,还有洋湖沟的枫。如果说大石湖的枫美得温润,那么洋湖沟的枫便美得风情。你看,洋湖沟的枫树,无论一枝还是一树,都红得炫目,红得迷离。然而那红绝不是俗,也不是媚,是大气,是张扬,像火烧在山间。“试上高楼清入骨,岂如春色嗾人狂。”一时间,感觉所有高贵的句子都是为它写的。依山,就是一扇扇桃花;临水,又开成一池池红霞。无论是溪边行走的老人,还是石头上玩耍的孩子,都因它的点缀,成为画中最引睛夺目的一笔。
在洋湖沟,到处都是写生和摄影的人,人们没有相约,却不期而至。在洋湖沟,到处都是画卷,不是你入了别人的画,便是别人成了你的画。其实赏枫不是用眼,而是用心,如听古筝,一指未落,余韵已悠悠然,高山流水,讲究的终是心意相通。
无人不醉,如果你也在这样的枫林里,如果你也在这样的秋色中。庄子云“正得秋而万宝成”,虽然秋天在四季中排行第三,但比起春天的明媚妖艳,夏日的茂密浓深,秋才更显得韵味十足。历来酒以醇以老为佳,烟以浓以烈为上,即使这红枫,亦是经霜之后方更鲜红。
婆婆有些累了,提前返回大巴处。我环顾四周,大家也都心满意足。有人将红枫装进自己的相机,定格成美丽的回忆;有人将红叶夹带在包中,带回几抹相思;而我带回的却是几许沉重,洋湖沟的枫虽美,背后却藏着垃圾的隐患。
看枫归来的夜晚,忽得一梦,梦中的洋湖沟已正式成为景区,枫红如炬,不单如此,那令人心痛的白色垃圾,已消失不见。